一位总是令我愧对的老乡和朋友

黄铁苗

得悉羊城晚报社副社长李时平同志的《独立思考》文集再版，我欣喜之至。我与时平同志交往多年，习惯叫他为李总。值此庆贺他的文集出版之际，有许多我与他的往事涌上心头。我作为中共广东省委党校的老师，几十年来，接触的学员主要是厅局级和处级干部。在这么多的党政干部中，他是我唯一的一“字”之师。

故事发生在2016年春，李总到市厅级班学习，在省委党校文体中心上大课课间休息时，他很谦和地向我作过自我介绍。说实在话，因学员人多，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特别深刻。除了要给几个班级上大课外，我当时还有一个周二下午的选修课。我针对时任广东省委书记汪洋主政广东时，有一次讲到广东发达地区要注意防止富不过三代的现象，备有“富过三代秘笈”一课。他选修了此课，上课时他坐在第一排，学习很认真。我在讲课时，引证了左宗棠年轻时的一副自律对联：“身无半文，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他下课后留到最后，与我攀谈说他是左宗棠的小老乡，湖南湘阴人，说到就他所知，这副对联的“身无半文”，应为“身无半亩”，我听此一说，既有几分欢喜，也有几分惊怵。因我平日讲家乡人物时，总会讲到左宗棠，左宗棠是我家乡人民引以为骄傲的人物。小时候听家乡不少老人讲过许多左宗堂的故事，所以我总以左宗棠的小老乡自居。经此介绍，才知道他家乡湘阴紧挨汨罗——我的家乡，直线距离约十公里。在1964年之前，湘、汨本属一个县，就叫湘阴县，1964年才分为湘阴县和汨罗县，这使我感到他确实是我真真切切的近距离老乡。他乡遇近距离老乡，岂不喜哉！

他十分善意地指出“身无半文”，应为“身无半亩”，使我为之一惊怵，原因是作为一个职业教师，几十年来，我自我要求传授的信息第一要“准”。我任省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时，组织过教学经验交流会，曾作对联：“看读背说写练就一张铁嘴；准清情趣雅演绎三尺讲台”。上联说的是老师如何进行训练，提高语言表达能力，下联说的是老师上课时的要求，第一个字就是要“准”，包括所讲内容的时间、地点、人物、观点、文字及读音等都要准确。十几年来，我虽如此要求自己，但我深知自己有许多不准确的内容，更多的听众可能顾全我的面子，没有当面指出，而他这次很友好地帮我指出，使我不会一错再错，听众也不会以讹传讹，由此我也深深感谢他！同时我想到了古人讲到的择友三标准，即“友直、友谅、友多闻”。我提醒自己，他其人可堪终生为友，从一件小事上可见其“直”和“多闻”。

从此以后，我与他的交往不断增加深。

首先是他为人十分友好、平易。他作为厅级干部，到省委党校学习是经常的事。多次学习，都会打一个电话给我，有几次正好是我在家吃晚饭时，接到他的电话，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到了我家门口，我说快进来请坐！他立刻来到我家，并告诉我参加哪个班学习，吃过晚餐散步，到了我这栋楼门口，想起老朋友老乡，故打个电话给我。我太太备茶备水果，他茶不喝，水果不尝，我一边吃饭，一边陪他聊天，不多一会，他便告辞说要回房间去写学习体会。我认识的党员领导干部朋友不少，像他这样平易、随和的人不多。

其次是他热心组织公益活动。令人难忘的是2020年5月，他组织广州的陈乐田、庄玉峰先生，大连的张荣阳先生等几个民营企业家，进行公益活动，关心家乡的学子，包括赠阅《羊城晚报》、赠送一批抗疫物资送给湘阴全县的高三班毕业生及老师。我荣幸应邀参加在湘阴一中举行了公益赠报座谈会，我联系个人的成长过程谈了包括《羊城晚报》对我的帮助。

活动之时正值县里举办樟树港辣椒节，我们广东去的一行人都作为嘉宾出席了该节，领略了湘阴人的热情和民俗。我们一行还参观了洞庭湖中的青山岛，在岛上受了一次十分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这就是日本当年占据该岛时，对岛上的居民进行惨无人道地杀害。日本侵略者的这些罪行，无不激起参观者的满腔愤怒。湘阴赠报活动之行，整个过程可谓十分圆满，都是他和县里有关部门的精心设计，周到安排。在整个过程中，他总是满面春风，谈笑自如，足显他的组织协调才能和儒雅风度。

三是其学识渊博，经常有文章见诸报端。他的文章或回忆往事，或点评时事，很有可读性。同时，他记忆惊人。与他在一起时，谈到中国的古典诗词，他常常脱口而出，背诵如流。谈天说地，他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他的谈吐语言简练，妙趣横生，很有吸引力；加之他为人宽厚，不愠不火，以理服人，使人很乐意与他交往。与他交往，会使人想起三国时期与周瑜的交往，“与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

他出自乡村，其能如此，除了他自身的禀赋、个人的努力之外，还与他家学渊源有着重要关系。他父亲是一个乡村文人，旧体诗词和书法功力颇厚。他曾赠其父亲的一本诗集给我，因我喜爱诗词，该此书爱不释手，通夜拜读后，便知他父亲是深受我们家乡的湖湘文化，尤其是受清末名臣曾国藩、左宗棠等先贤的熏陶。由此我也明白了，他虽出身农村，但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文化教育，这对他走出乡村、应对各种局面都打下了良好的文化基础。

我十分荣幸地成为他一家人的朋友，相识后还多次与他家里人小聚，曾被他邀请参加儿子出国留学归来在湖天宾馆举行的家宴。他的一家人也没有把我这个老乡当外人，他太太为人十分贤惠、热情和率真，曾津津有味地与我们讲到他以传统方式教育儿子的生动故事，这也勾起了我以传统方式教育儿子的往事。同时，我还应邀去过他在羊城创意产业园的办公室，看到摆设简朴整洁、气氛温馨，有很浓厚的书卷气息，还有不少当代名人赠他的书法作品。这些立刻使人想到刘禹锡《陋室铭》中所写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我这个只能算作介于鸿儒与白丁之间的人，喝着他泡的茶，听着他讲的津津有味的故事，真有茶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在交往过程中因人而异，会产生各种不同的感情。我们交往是基于乡情，同时，我们作为文化人，共同爱好由此形成了深厚的友情。在我与他交往过程中，他对我关心友好，而我总是被动的接受他的关心和友好，对此，我总会想到曾国藩说过的：“朋友之待我过重，我愧对朋友”。因此，我时有愧对之感。值此他的《独立思考》文集再版之际，我谨致衷心祝贺！并将认真拜读文集，更好地学会独立思考。

（作者系中共广东省委党校二级教授、广东省人民政府原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