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像野草一样自由生长 | 走进名家工作室⑱

“岭南美术名家工作室”
融媒体系列报道⑱

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朱绍杰
图、视频/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文 艺 甘卓然

【走进工作室】

“我出身草根。”当被问及为什么长期以野草为创作对象时，广州画院副院长、广东美协副主席罗奇这样脱口而出。

罗奇的工作室位于广州文学艺术创作中心，位于小谷围广州大学城的地理中心圈，湖水和山林掩映，随处可见他钟爱绘画的野草。

一年多前，罗奇从广州美术学院调任广州画院，上班的地方便从广州大学城的一端，搬到了另一端。在布满蔓藤和植被的走廊一侧，罗奇笑容可掬地拉开了工作室的门。

标记：笑容和“罗奇灰”

“如果没有特别的安排，我几乎不离开小谷围。”罗奇说，他几乎每天在工作室待12个小时，从早上八九点到晚上八九点。

从读书时候起，罗奇就是勤奋好静之人，生活常年在画室、饭堂、宿舍间“三点一线”。“现在我也差不多。”他说，自从来到画院后，“可能多了一个点，去开会”。

这个工作室显得有些杂乱，可见其主人随性的性格。工作室的色调，基本以黑白灰为主，似乎也应和着罗奇生活的单调。他在画作中大量使用灰色，甚至有“罗奇灰”的口碑，这成为其人在画坛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某种标识。

“我喜欢灰色。灰色是一种纯净、祥和，也是一种容纳。它安静地存在于此，与你始终保持距离。你可以与它慢慢地对话，它既不会刺激你的眼睛，也不会伤害你。”

和人交往，在开始和结束自己的发言时，罗奇都常以笑容作为标识。“过去，总想着要做一些大事情，但现在我能按自己内心的要求去创作一些东西了。”罗奇说他最近迎来了一个新阶段，心态平和一些，创作更沉淀，某种“精神内耗”似已自愈。

远离尘嚣，反思现状

工作室的墙面上，井然有序地挂满了主人的作品。罗奇回顾自己的创作历程，也毫不掩饰内心的锋芒：“年轻时候，应该画探索性很强的画；当身体和精神日渐成熟，状态比较好，就要倾向于对人生的反思，通过艺术表达对社会问题的看法。”

多年以来，他的创作大致可分为两类题材：一为人物，大多将人物置于荒芜萧索的丛林或郊外，呈现一种不趋时流的省思面貌；一类为风景，表现杂草丛生、枝繁叶茂，却又寂静无声的清幽景貌。

而最能体现其志趣和思考的，莫过于《学林叶子》系列的近代学人肖像——这符合罗奇的学术兴趣，同时又与他远离尘嚣、反思现状的审慎品格极为契合。

由学者胡文辉的《现代学林点将录》一书，罗奇想到了明代画家陈洪绶的名作《水浒叶子》，从而开始了《学者叶子》系列创作。

后来在创作感想里，他这样写到：“历史是一场行不完的酒令，一场牌局。历史人物是桌上的牌，是一团渐行渐远的迷雾，永远也解不开。每张牌都是极其重要的，过去在打，今天在打，未来还要打，一场永远无法结束的牌局。”

评论家杨小彦评价罗奇，说他的精力主要是放在对描绘对象的精神气质的尝试把握之上，力求让画面人物“符合”历史上相对应的定位，或者内中还含有某种“颠覆”。

例如，画作《熊十力》围绕着一缕暖色回光，寄喻复兴传统儒学的艰难，表现画中人在“光线”笼罩下，坚定与迷茫共存；同样是光束，通过《辜鸿铭》表达出一种孤傲，是态度更是气氛；

而在《章太炎》里，这个狂人学者对新来的世界多少透露出一丝的疑惑，故而小心地盯视着来者的眼光。

“穿越”回英雄历史

多年来，罗奇的民国学人系列创作仍在继续。在工作室的墙面上，悬挂着他新近绘制的岭南画派宗师居巢、居廉画像，而在两人之间有一张更大尺幅的人物肖像，则以一位无名铁匠为主角。

罗奇在乎的是人物近乎执拗地活出个体的精彩，他在乎“这个个人”。

罗奇对于人物的绘画，并不限于所谓的名人大家。2016年，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他完成了主题创作油画《草地铁流》，再现红军长征光辉历程中的典型形象和悲壮场景。

罗奇还通过红军渐行渐远的背影，探寻革命历史与精神对于当下的重要意义——历史远去，但画面永存，光耀常在。

画面前景中，可见罗奇笔下多年来探索的对象——野草，他认为正是无数像野草一般无名而顽强的个体，创造了英雄的历史。

罗奇说，在一些伟大的历史画作品中，创作者会偷偷将自己的肖像藏进去。在这幅大型油画《草地铁流》，画面上全都是背影，罗奇却在渐行渐远的背影中做了一次“精神逍遥游”，将自己波澜不惊地植入最右边那个回头望的老红军身上，“穿越”回这草地铁流之中。

【艺谈】

每一张画都有我自己的影子

▶▶ 发挥空间

羊城晚报：您为何会多年持续以野草为创作题材？近来有怎样的发展？

罗奇：过去野草最多就是被当作绘画构图的点缀，专门画它的人几乎没有，但我希望将它作为一个特别观照的对象。野草题材对于我个人的创作有着重要意义，它特别适合我，也是某种意义上我要表现的精神家园。

首先我就是出身于草根，对司空见惯、默默无闻的野草有着某种亲切感。面对它的时候，我会觉得特别安静，如同观照自身。野草之野，即一种自由生长的状态，也是我所向往追求的状态，这给予我很大的发挥空间。

现在我从画面的语言技法、表现的思想内容上，不断拓展野草系列。尤其在从广州美院来到广州画院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在专业上有了更多时间去观察、创作，也进行一些实验性的探索。

对于野草系列，过去我会更注重细节，现在画得放松了一些。我对多种材料进行实验，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丙烯、油漆等材料进行融合碰撞，让画面形成偶然性的效果，以增加作品的想象空间。

▶▶ 精神家园

羊城晚报：除了野草系列，您的近代学人系列也持续多年。您这两个主要题材似乎有一个共同点，都是指向“精神家园”？

罗奇：对。《学者叶子》系列的创作初衷很简单，当时杨小彦老师向我推荐了学者胡文辉的《现代学林点将录》。通过阅读和思考，我发现这是一个大好题材，遂动手描绘，通过油画肖像方式把对学者的评点视觉化。我认为，知识分子不仅仅是有学问的人，更要有文化和社会的担当，近代的学人大家能给我们带来不少启示。

我主要以油画创作为主，油画是一种外来的艺术媒介，创作者尤其需要注意探索油画的现代性，探索如何和中国文化精神的结合，进而发展出属于自己真正独立的艺术语言及文化样式。

我一直希望自己的创作能在此方向上有所突破。对我个人而言，画画是一种手段，也是一个目的，希望自己通过创作坚守住相对纯粹的精神和内心。

羊城晚报：有评论说，您的创作“只是自画像”，您怎么看？

罗奇：对，任何一个艺术家，无论多么努力，都逃不脱不了“自画像”。画面和创作在表现什么，往往都是在表现画家自己，实际上是他内心的传达，所以每一张画其实都是我自己的影子——可能是诉说自己的某个故事，也可能是表达内心的某种情感，也可能是阐释对当下文化、对社会发展现状的某个判断。

▶▶ 黑白之间

羊城晚报：您对灰色和绿色的应用尤其引人注目。这也出于某种个人的原因吗？

罗奇：确实和我个人的性格有些关系。灰色是我早期就研究和应用的颜色，那时大家对于作品如何在展览上吸引眼球特别在意，觉得对比鲜明的色彩可以起到先声夺人的效果。可是我这个人比较犟，想反其道而行之。

其实灰色本来就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介乎黑白之间，不容忽视。我偏爱灰色，灰色是极尽调和转化了的颜色。它隐藏了色彩的本来面貌，不会咄咄逼人。

绿色是一个比较难以把控的颜色，也有着某种地域特点，比如有些北方画家对于绿色的应用不是很能上手，但即便南方画家觉得绿色随处可见，对绿色之间的层次要如何区别表现，也非常具有挑战性。

▶▶ 长标题

羊城晚报：在作品标题上，您似乎也和不少同行不一样，强调某种诗性，如《我们应该去水的那边种几棵蔬菜》《我忧伤的手艺已不能与生活相融》等……这是怎么考虑的？

罗奇：在我读书的时候，当代艺术很火爆，不少艺术家给自己的作品取标题，都很简单，比如某某系列一号二号，甚至无题。

在他们看来，艺术创作完成以后，就已经和艺术家无关了，当作品出现在美术馆，它的意义就交给观众去丰富了，创作者不需要表达太多，更不要干扰观众。

这种观点当然有一定的道理，但那时我比较反对。我认为艺术家在创作的时候，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情绪。观众如何理解、阐释作品是观众的事情，但艺术家的所思所想完全可以鲜明地表达出来。

因此我就取一些具有某种诗意、又特别长的标题，也是为了好玩。比如《我忧伤的手艺已不能与生活相融》，就是表达我一直无法解决的问题——艺术之事，或许始终在整个社会链条里是可有可无的。

【简介】

罗奇，1975年生于湖南，2003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现任广州画院副院长、广州美术学院教授、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作品《所有人散乱而匆忙的消失了》2010年获广东省第四届当代油画艺术展金奖，《草地铁流》2016年入选中国国家博物馆《纪念红军长征胜利八十周年创作展》，《一定要把淮河修好》2021年入选“不忘初心，继续前进—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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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邓 琼
校对 | 桂 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