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 | 丁雨谈《看展去》:如何才能看出博物馆的门道,而不是热闹
文/羊城晚报记者周欣怡
图/受访者、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提供
博物馆的收藏展示了一个民族的文化记忆,是人们感受灿烂的中华传统文化的最佳场所。如今,去博物馆看展正日益成为大众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博物馆要怎么逛?如何才能看出“门道”,而不是去看一场热闹?近日,北京大学博士、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助理教授丁雨出版新作《看展去:博物馆里的中国与世界》(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以下简称“《看展去》”),会心者可从中一窥答案。
《看展去》结集了丁雨22篇博物馆现场观展手记,将展览中的一件件文物串联起来,形成一篇篇历史故事,同时拆解展览背后的巧思与历史脉络,将现场生动地还原在读者眼前。
著名学者扬之水为之作序,评道:“丁雨博士看展,不仅读懂策展人讲的故事,而且以自己的体验和知识讲述了新的故事。”
丁雨则告诉记者:“希望借助这些文字,能帮我们的纳税人了解,考古文博这个行业,上天入地,费了这么多功夫,到底在搞些什么,又搞出了些什么。”
初衷:
讲述展览背后的历史
羊城晚报:由过去的博物馆看展记结集而成这本新书,你想为读者带来怎样的思考?
丁雨:这本书中大多数文字更像是对各个展览的导读,这也很有必要。观展时,普通大众对应着看文物及其说明、提纲挈领的展板内容和一些单元介绍,都是很基本的信息,通常感受不到整体背景。
但我有一定的专业背景,就想着把展览的背景,以及这些文物背后的故事介绍给大家。大家看完展之后,再看一下我的文章,会有一些回味的地方,可能印象会更深刻。
羊城晚报:能举个书中的例子吗?
丁雨:例如我书中写了2018年举办的《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展览以从山西博物院借展的国宝晋侯鸟尊开场,意蕴非常。
这件鸟尊整个形体铸成凤鸟,而尊盖处又铸出小鸟形盖钮,仰视回首的大鸟,双鸟一大一小,在“教学与科研成果展”这一主题之下,不仅透露出师生互动的隐喻,更暗示着一代代后辈站在前辈肩脊之上的求索。
顺着大鸟的视线,可看到展板上一张1922年北大国学门同事的大幅合影。国学门下设的考古研究室,正是今日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前身。国宝之今生来路,在这样的展览场景之下,就很容易为观众理解。
此外,这件晋侯鸟尊出土于山西曲沃晋侯墓地,北大三代考古人在那里扎根了近20年,筚路蓝缕,考古寻根,且经历了与盗墓分子的斗争。鸟尊的出土,不仅是北大考古人才培养历程的缩影,同时也标志并时刻提醒着一代代考古学人的责任与勇气。
羊城晚报:您这本书是由扬之水老师作序,她说自己也打算过写类似观展手记的书,她认为你“是用‘物’来思维,由星星点点的‘物’,结作一张网。专业知识打底,遂有本领把握不同展览的‘戏核’……”但其实你们看展览、写展览的重点并不一样吧?
丁雨:扬之水老师学问很深。她做的名物研究是围绕博物馆中的文物,深入进去,把背后的信息发掘出来呈现给大家。我这本书的内容比她的研究要浅,很多篇章都是把展览中的文物串起来,写它背后的一段历史。
我希望给观众们提供一点服务,引起大家的兴趣;大家如果产生兴趣了,可以接着去读扬之水老师的书。
扬之水老师对文物背后的文化信息多年深耕,立意于推动学术的进展,她把文学研究和物质文化结合在了一起,完成了文本到物质的沟通,让我们言之有物。很多文物的深入研究都可以在她的著作里找到相应的信息。
特展:
让库房文物多出来“见见世面”
羊城晚报:如今考古备受关注,博物馆日渐火爆,常设性的展览和临时展览都吸引了很多观众。
丁雨:是的,除了各馆的常设展,那些定期的临时展览或者说特展也特别重要。这些展览主要是向公众及时公布一些新的发现,例如考古发现,或者促成中外各国的文物交流,都会通过临时展览的方式呈现给大家。
从展品内容来说,专题临时展览有点像新闻,展现的是新东西。另外从形式的角度看,临时展览也是一个及时向大家展现最新展陈方式的手段。新的内容加上新的形式,就能够看到比较前沿的东西。
实际上博物馆设立特展的传统由来已久。比如像奈良国立博物馆,他们以正仓院丰富的馆藏为资源,每年都会举办为期大概半个月的临时展览,这样做了几十年。其实他们就是更换库房里的展品,根据不同的主题去设置,展品甚至都不怎么重样,当然,有一些知名藏品可能会多次出现。
一家博物馆的藏品往往是很丰富的,如果想做一个新展,结合一个主题,或者结合新的研究成果来做,就可以不断地翻新。这样,就算没有新出土的文物,仅利用它的馆藏,也有可能做出很多新的展览。
所以博物馆现在多做一些专题的临时性展览很有必要的,至少也可以让库房中的文物也多出来“见见世面”吧。
羊城晚报:那么策展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丁雨:对,策展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是展览内容,是对展览的内容进行有效组织,背后要有很强的学术支撑。同时,展览是博物馆向大众呈现艺术品或文物的一个窗口,所以还需要进行形式设计,提供一个更容易让大家进入的接口。
羊城晚报:你觉得什么样的展览能称为好展览?
丁雨:好的展览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好法。比如国家级的大馆,像国家博物馆、故宫博物院,它们的展览通常都非常扎实,会对学术前沿做很详尽的追踪,另外他们本身的展品也足够好。
对历史文物类展览而言,当文物足够有分量,基本不用说太多,直接去感受那个时代最精华的东西就已经很震撼。
另一种好法,就是特别重视在形式上创新。比如在国内,首都博物馆相对来说在形式上会前沿一些,他们很多展览都非常重视展厅的设计,塑造场景,让观众融入其中,有点像舞台布景的感觉。
2018年,广东省博物馆做过一个叫《亚洲内海——13-14世纪亚州东部的陶瓷贸易》的展览,将中韩两国出水、出土的陶瓷汇聚一堂。因为很多展出的瓷器是从沉船上打捞的,他们特意布置了一个圆形展厅,在中间复原沉船模型,用录像、场景模拟等手段来展现韩国新安沉船的沉没图景。
这让人们仿佛“浸入”在海底沉船的发掘现场,海底的残骸让人由衷感慨航海者的激情,也引人遐思。这样的设计形式令人印象深刻。
准备:
先问“假如我是策展人”
羊城晚报:普通观众可能并不具备很专业的知识储备,想看懂一个展览,需要做哪些准备?
丁雨:如果对展览非常有兴趣的话,可以做一个很简单的工作:看到展览的题目,在看展之前,先不查太多资料,根据已有的知识结构,想想如果自己是策展人,会怎么做这个展览。
大家主动看展的目的是想获得一些新鲜的东西,我们可以把预想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再去看实际的展览,会发现展陈本身和自己的那套“方案”很不同,产生冲突。
在这种冲突之间,就很容易获得一些深刻的印象,去探究原因,可能会更有好奇心和求知欲去查找资料,然后获得答案。我觉得这种由好奇驱动的自我探索过程就特别好,这在自学过程中是很重要的。
羊城晚报:看展的观众中有不少都是小朋友,你觉得家长应该如何去引导?
丁雨:其实我小时候的看展体验不是很好,因为每次都被要求写观后感,觉得负担很重。现在很多家长带孩子去博物馆,本意是想培养他们的兴趣,但如果反倒变成了一个负担,就没必要了。
博物馆里本来就有很多平时见不到的东西,带小朋友们看一看,能够引起他们的兴趣就很好。在去博物馆之前,家长应对展览有一些了解,知道看点在哪。当小朋友对展品好奇的时候,就可以给他们讲故事。
很多家长带小朋友看展,经常只是鞭策他们学习,但家长自己却没有学习的兴趣。要不就只会找讲解员,但这和家长亲自引导是不一样的,因为家长会更了解孩子的“口味”。
羊城晚报:主要就是对孩子兴趣的一个培养过程。
丁雨:对,兴趣更重要。现在的信息存储工具非常发达,观众只要有兴趣就能主动寻找信息,有兴趣才会把这些信息串联成知识,然后传播开来。特别是对于青少年,一开始的兴趣是很重要的,不能一上来就给他们增加负担。
现在可能科技馆中的互动设计会多一些,博物馆里的藏品比较珍贵,大多只能通过屏幕,或者游戏的设计来进行互动。不过未来随着VR等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应该会解决很多问题。
国博有一个《中国古代服饰文化展》,就有多媒体互动设计,站在电子屏前挥挥手,屏幕中的自己就能穿上不同时代的服饰,还能拍照保存到手机上,当时好多人排队。其实大家对这种互动很有兴趣,有这样的设计,可能让展览更热闹一点。 (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羊城派 pai.ycwb.com)
简介
丁雨,1986年生,北京大学考古学博士,现为北大考古文博学院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宋元明考古、陶瓷考古。
在《考古》《文物》等学术期刊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在《人民日报》《中华读书报》等媒体发表展览评论80余篇。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邓 琼
校对 | 李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