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之雨
妈妈用秫秸扎的篱笆,圈着一园秋景。
几场秋风粉墨登场,仿若故人,千里奔赴而来;又像牧羊的鞭子,挥动起来,抽打着篱笆上攀爬的藤蔓和最后一茬扁豆花。但蒙蒙雾气仍在菜园里氤氲。蛐蛐乐此不疲地欢唱着,为秋送歌。几只茄子,黑乎着脸;几个西红柿,青得发愣;还有不少漏摘的豆角,干得快成柴火了;伸懒腰的丝瓜还在秋日里叹息;一个已熟透的倭瓜,终于让我有了把它摘下来的冲动。
篱笆在妈妈观念里很重要,重要性根深蒂固。篱笆外养鸡,篱笆内种菜,鸡要生存,菜要成长,不管篱笆内外,妈妈都要苦心经营。
园里的菜,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是纯天然的有机蔬菜。就是不吃,妈妈也喜欢看它们新鲜而安静的样子。但鸡是活的,专找篱笆缝隙大一点的地方钻进钻出,偷吃不说,鸡喙还啄得芽苗东一歪,西一倒,有些甚至被连根拔起,遍地狼藉。鸡是笨鸡,体型小,下的蛋也小,蛋黄似朦胧的圆月,营养价值却极高。妈妈用葫芦劈就的瓢,装了高粱米,撒一把,又撒一把,三五只笨鸡,围着叫着吃得甚欢。妈妈认为,它们吃饱了,就不去祸害篱笆里的菜了。但吃饱的鸡却照样钻篱笆。妈妈心疼菜,又恨不起来鸡。最后她便在篱笆外,立一个马扎坐下,脚边放一根长长的竹竿,然后右手指套个顶针,边看着鸡鸭,边看萝卜有没有长高一寸,边把希望纳进鞋底里。
阳光正好,赖在院子里。层层叠叠的光,枝枝蔓蔓,沸沸扬扬。但破棉絮似的散云,游魂一样飘来荡去,似乎在肆意酝酿一场寒潮。终于在几天后,散云衔接成巨大的棉被,兜向太阳,天空出现一种灰不灰白不白的颜色,天气就再没热乎过。这不禁让人有点恍惚,深一脚浅一脚,就这样步入秋天了?
果然,包心菜开始“抱团”,萝卜裸露着通红的肩膀,大葱像个暮年的老人,不声不响地晒着太阳。树叶也开始泛黄,黄到不能再黄,就落了。这场秋天的约会,有成熟的喜悦,有离散的荒凉,有对轮回的期盼,也有对逝去的回味。时光教会了我们和颜悦色,日子便平实得像那篱笆里的一枚秋实。
天真是冷了,有雨滴洒落。所有的草木都带着一种隐喻,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它们是在密谋什么吧,是不是在等这场雨一过,就会突然一起凋零,集体向季节告别?
秋天来了,冬天便近在咫尺。等这茬一簇簇姣美的扁豆花在篱笆上凋谢,妈妈也该收起马扎,揉揉坐疼的腰窝,给鸡们来去的自由,也给自己自由。
接下去,她就该拆篱笆了。捋顺,捆紧,平放在西厢房的旮旯里,等来年开春,再用它把花事圈住。然后,等秋来秋去,又是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