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
戴秀英在卧室锐声叫,老杨,你过来你过来!
杨洁儒正在阳台浇一丛月季,月季开得烁眼,听老伴叫自己,放下喷壶过去。
你动保险柜了?
杨洁儒摇摇头,保险柜设在梳妆台内,外面安装了一扇假门,从外面看,绝然看不出里面有个小保险柜的。老杨问,急火急火的又丢什么了?
戴秀英竟一下子哭了,老杨揽过老伴的头,靠到肩上,伸手拨弄首饰盒,惊叫道:佛顶珠呢?
佛顶珠是杨洁儒母亲送给他们的定亲信物。小巧精致,一个拇指大小的黄金弥勒佛,箍着一颗珍珠。珠色温润醇和,散发着紫色的毫光。虽然这个地方被誉为珍珠之乡,但要挑到如此顶级珍珠,还真得靠天时地利人和。戴秀英用锦囊裹了,珍藏到保险柜中,钥匙和密码由自己保管。
现竟不翼而飞。
老杨将卧室门关上,问,近几天你是不是打开过保险柜?
打开过几次,记得每次都关了的啊。
戴秀英坐到床沿上,继续说,小伟不是下周要定亲嘛,我寻思着给女方一个信物,就像当年你妈给我一样。
杨洁儒用手扶着老伴,挨着坐下来,说,不急,这事不能当着秀秀说。
凭什么不说?只有她有卧室的钥匙,不是她还有谁?
杨洁儒旋即捂住老伴的嘴,捏着嗓子说,我们都是教师,虽然退休了,但咱明白人赃俱获的道理啊。
秀秀是他们家的保姆,这会儿买菜去了。戴秀英想起家里竟走着一个盗贼,恶心得不行。
不行,老杨,我得报警。戴秀英站起来,拦住在面前绕圈的杨洁儒说。
老伴啊,我们都七十好几的人啦,你想,警察进进出出,打乱的是谁的宁静?再说,这对儿子定亲也有影响啊!
戴秀英没作声。
中午吃饭,秀秀喊了几次戴老师,戴秀英侧身躺着,没答应。老杨在一旁说,阿姨吹空调凉了胃口,我们先吃。刚坐下,戴秀英从卧室出来,坐到桌子旁,秀秀匆匆给她盛了饭。戴秀英没有接秀秀递过来的饭,看着秀秀放下碗,说,凉了胃口,心虚。说完拿眼睃秀秀。
秀秀低着头,没接话,用门牙一点一点切着一根芹菜。老杨朝戴秀英努努嘴,示意她吃饭。
秀秀其实心里很难受。她不是听不出戴老师的话中音。想自己刚进城就被扒手掏空了钱,在马路边嚎哭时碰到了杨洁儒夫妇,老两口商量着让她做了保姆,生活有了依靠,她就暗暗发誓,善待两位老人,一晃快一年了。可是昨天在做卧室卫生时无意中发现梳妆台下木门虚掩,拿了布帕准备抹一下,虚掩着的保险柜门呯地开了,她看见了那个首饰盒,看见了锦囊,看见了锦囊里面的佛顶珠。珠子发出毫光,把秀秀镇呆了。难不成这就是夜明珠?她把珠子拿起来,试着套进左手的食指上,手一下子高贵起来,想着自己三十多年都没有戴过饰品,不觉内心黯然。把玩半晌,估摸着老人也该回来了,却褪不下珠子,越急越褪不出来,膝盖一提,保险柜门咔嚓关上了。秀秀左转右转都拧不开保险柜门,急得要哭,再使劲撸珠子,珠子竟从黄金箍里滑落出来。秀秀踅回到自己的房间,抹着泪,好不容易用肥皂水将黄金座子取了下来。
现在她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戴秀英“眯午”醒来,对秀秀说,你去买块豆腐,再买根葱,晚上吃豆腐汤。
秀秀怔了半晌,这不是敲打自己要“一清二白”吗?她眼圈一红,忍着没掉下泪来。
直到晚上,也不见秀秀。戴秀英慌起来,对老杨吼,就是你和稀泥,人都跑路了。
老杨闷闷的,他也没有想到秀秀会这样处事儿。在他印象中秀秀是一个淳朴善良的农村妇女,即使一时糊涂,说清楚不就得了,用得着跑吗?
当下戴秀英就病倒了,躺床上唉声叹气,直说越老眼越瞎。
第二天一早戴秀英从床上爬起来,找出秀秀的身份证复印件,要去派出所报案,老杨拦着她说,不就丢件饰物,沸沸扬扬干吗?
你除了纵容,办不了正事儿。
正说着,有人敲门,戴秀英翘翘嘴,让老杨开门。老杨撇了撇嘴,整了整衣服,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姑娘。
你找?
我找戴老师,戴秀英老师。
戴秀英从卧室闪出来,说,我是。
我姑姑让我把这交给您。姑娘说着递过来一个锦囊,戴秀英一捏,佛顶珠!她把锦囊递给老杨,老杨倒出来,对着光看了座子底部,有个“英”字,点了点头。
你姑姑呢?
她去垃圾场分拣垃圾了,说不配干这行,让我过来顶替她。说着掏出大大小小一把钱,说,姑姑给我的,剩的菜钱。
杨洁儒和老伴对望了一眼,几乎同时问,你贵姓?
珍珠,都叫我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