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明
在近年的文艺创作中,历史题材一直呈白热状态,从历史小说到历史影视剧,销路畅通且持续蹿红,尤其是由文学名著改编的历史剧,不仅不断热播,而且持续走俏荧屏,以至于宫廷戏、后宫戏合二为一成为“宫斗戏”。但一些“宫斗戏”价值观落后,甚至直接引导人们如何争权夺利、人生逆袭,以偶然性、模糊性、荒诞性去解构历史,随心所欲地编造、颠覆、戏说历史,把中华民族的历史搞成一笔糊涂账,从而误入历史虚无主义的歧途。
历史题材创作省去了深入生活寻找素材的环节,只要“拿来”历史典籍、前人名著,从中发现人物故事,再加上作者的想象力,便可成就一部不乏看点的文艺作品。其实,历史题材作品要写好,也是相当不容易的,也要深入生活、体验历史人物情感,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性、习俗、习惯等等,也要作者付出艰辛和努力,而且付出的一点不比现实题材要少。
如何创作历史题材作品,或可从一些卓有成就的老作家那里汲取经验。获茅盾文学奖的姚雪垠创作长篇历史题材小说《李自成》就是一个可堪效法的范例。华中师范大学原校长、中国当代文学史知名专家王庆生教授在为新近出版的《姚雪垠读史创作卡片全集》所作序言中透露,姚雪垠为创作《李自成》所做的读书资料卡片共计6846张,其中标题卡片138张,姚老自己撰写文章的卡片690张,有札记批注的卡片4147张,纯粹摘录的卡片1871张。在这些卡片中,既有明清历史著述、文集、诗集、丛书、讲义、资料的摘引,也有县志、府志、笔记、实录、年谱、传记等的摘抄。从这些笔迹工整、书写规范的卡片中,不仅可以清晰地看到姚老创作《李自成》所花费的心血,所下的“真功夫、笨功夫、苦功夫”,而且可以看到一位著名作家是如何治学、治史,如何创作历史题材小说的。
创作历史小说,需要深入研究历史,化历史为艺术。正如姚雪垠生前尝云:他创作历史题材小说《李自成》,“走的是一条新路,就是先研究历史。只有深入研究历史,才能化历史为艺术”。而要做到这一点,需具备广博的历史知识,从最基础的工作做起。这个最基础的工作,就是抄写卡片、记笔记。姚老生前特别重视卡片工作,总是把一个个问题相关的资料都抄在一张张卡片上,等要研究某个问题时,就把所有关于该问题的卡片都摆出来,对照、分析,发现其中的矛盾,思考新的问题。著名历史学家白寿彝说:“姚雪垠搜集史料比我们搞史学的还要用功。”美国芝加哥大学艾恺教授在致姚老信中说:“先生写作搜集资料之多,考据之精,描写之细,着实令人叹为观止,以为此系中国历史研究优良传统之表现。先生求实的精神,实为治史者之鉴。”
与姚雪垠这种对待历史题材创作的认真严谨态度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现在一些历史题材创作者,往往抱着一种“娱乐化”态度。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本是我国文化的瑰宝,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本是文艺创作者的使命和责任,但有些作者鬼迷心窍,利令智昏,剑走偏锋,不尊重历史,不敬畏史实,他们把孔子写成“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把李白写成“大唐第一古惑仔”;把梁山泊义士比附成恐怖分子;把岳飞写成了大宋奸臣,秦桧反成了忠相;从刘备无义、关公好色一路骂来,在他们的笔下,诸葛亮成为中国历史上“最虚伪的男人”;有解梦派更从《红楼梦》中“考证”出“雍正皇帝是被曹雪芹毒杀的”。这些历史虚无主义者打着“创作”的旗号,凭空臆想出一些阴暗、无稽、荒诞甚至情色的“历史”故事,用哗众取宠的惊人之语亵渎先贤,解构历史定论,颠覆传统价值观念。
清代思想家龚自珍曾言,“欲知大道,必先为史;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历史虚无主义以“反思历史”“重写历史”“翻案历史”等方式现身,客观上起到了扰乱人们的历史价值观,毁灭中国人精神支柱的作用。因此,创作历史题材文艺作品,必须将尊重历史真实作为基本叙事前提来提炼艺术真实,将二者合理地、有机地结合起来,将历史人物在历史上的基本定位与审美化的历史人物塑造结合起来。更重要的是,作者应该将反映基本的历史潮流、历史真相、历史真实与以片面替代全体、将局部当成全局、把个别作为一般,从而进行人为的塑造、一意孤行的写作严格地区别开来;将从历史真实出发、“按照美的规律塑造”与违背历史规律、美学规则,人为拔高或贬低历史人物区别开来。在这一点上,不允许有丝毫的含混和马虎,更不能为了作品的“出奇”而恣意篡改历史,对这种历史虚无主义的创作,要时刻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