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地

□海华

仅一天工夫，大地村像炸了锅般沸腾了。

那天上午，新上任的年轻村长蒙仔领着尚老板在村子里逛了一圈。第二天天一放亮，村里便传开了，那个尚老板相中了村东头鬼头岭下的近百亩水田，想征用建几十栋别墅，作滨海旅游景点。全村上百户人家每户可分得好几百万元征地款，男女老少高兴得要命。

一连几天，家家户户都在盘算着这好几百万元该咋花。不少人竟然失眠了，有的甚至争吵不休……

一连几天，蒙仔和另两位村干部跟着尚老板跑镇里，奔县城，进机关，下馆子……

一连几天，年过古稀的老村长石伯挨家逐户地磨嘴皮子，好几天也睡不着觉……

忽一日，外出十多天的蒙仔又领着尚老板返回村里，往半数以上人家转了转，当晚就急三火四地召开家长座谈会，鼓动大伙在征地协议书上签名。石伯听完噌地站起身来，近乎吼道，这名不能签！那可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咱大伙赖以生存的良田啊！一寸土地一寸金，土地自古是咱农民的命根子，咱村人多田少，这些年这征那征，就剩这片良田啦，如果又征了，咱村几百号人靠啥为生？蒙仔，咋能这么干？

石伯话音未落，好几个家长噼里啪啦地回应道，好几百万哪！咱村里有谁见过这么多钱？靠啥为生？有了这么多钱，还愁啥？

是呀，是呀……大多数家长纷纷附和。尚老板趁势说，今天给大伙吃个定心丸，凡签了名的就可领到一万元。蒙仔不紧不慢地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啦。

哇！……人群有些骚动，好些人直嚷嚷，签吧，签吧！

不到半个小时，绝大多数家长争先恐后地在征地协议书上签了名，打了指模，领了钱。唯有石伯与五位年长者拒不签名。蒙仔心一横，哼！少了你们几个照样可搞定，等着瞧！

数月后，尚老板来到村里四处放风，说是一切手续搞定。秋收一过，尚老板领着一大帮民工在鬼头岭下安营扎寨，一天夜里，又把好几部推土机开到鬼头岭下，第二天便开始推的推，挖的挖了……

那晚，石伯又邀那五位年长者来家一聚。茶过三杯，石伯坦言，鬼头岭地处偏僻，离大海仅几里地，背靠大片郁郁葱葱的山林，风景秀丽。算那姓尚的有眼光，也不知他耍啥手段，咱几个没签名，竟能把一切手续搞定？！再说，也没挂牌呢。可他们已经动手了，你们想想看，还有啥好法子，将那片良田保下来？

年过八旬的老申悄声说，鬼头岭山高林密，怪石遍地。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解放前，那里常有强盗出没，抢劫杀人时有发生，那地常闹鬼。

七十好几的老岑接口道，记得好多年前，有位老板在那租了几亩水田养娃娃鱼，好长一段时间，都有传言说那地夜里又闹鬼了，时有婴儿的哭声，不久才知道是娃娃鱼发出的叫声。后来不知为何，那个养鱼场草草收场了。对了，听说姓尚的挺迷信的。

有了！石伯猛地一拍大腿，压低嗓音说，咱来个双管齐下，一拨人用不是办法的土办法；一拨人再去找镇政府和国土所。咱就不信，现如今还能容他们胡来！说完，跟五位年长者如此这般地耳语了好一阵。翌日，石伯找来自己的侄子等一帮后生，又悄悄交代了一番。

两天后，村子里传出了鬼头岭的鬼怪故事，什么冤死鬼，断头鬼，厉鬼……说得有鼻子有眼，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奇怪的是，这些鬼怪故事还相继出现在蒙仔和尚老板的手机微信里。一到夜间，鬼头岭下便会传来一阵阵“鬼”叫声……直闹得鬼头岭下那些民工胆战心惊……

那一夜，尚老板拽着一帮人，有的手握铁棍，有的举着火把，一步一回头地来到鬼头岭下，他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环顾四周，夜，静极了……恍惚间只觉着几束火把的四周，各种妖魔鬼怪般的黑影，或面目狰狞，或阴森恐怖，时隐时现地向他们袭来……蓦地，一阵狂风将火把扑灭，如墨的山野突然燃起或蓝色或绿色的小火团，酷似传说中的一束束鬼火，忽闪忽闪地向他们猛扑过来，刹那间，在那密林深处，怪石堆中，传出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声，时而凄厉，时而惨烈……水田里还不时响起婴儿的哭叫声……

“鬼呀！鬼呀……”尚老板那几个手下早已屁滚尿流地四处奔逃，尚老板也被吓得瘫倒在地……

说来也巧，第二天上午，镇政府联合执法小组赶到现场向尚老板和蒙仔宣布：经查实，鬼头岭别墅项目手续不全，属违法用地，勒令立即停工，从严查处！尚老板和蒙仔立马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当天下午，尚老板灰头土脸地领着一帮人匆匆离去，蒙仔也被镇委纪检委员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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