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李海鹰：中国流行音乐复兴看大湾区

作曲家李海鹰：中国流行音乐复兴看大湾区

李海鹰

　　回眸与奋进

　　李海鹰是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最出名的作曲家之一。作为中国当代著名的作曲家，他亲历了从改革开放以来，广州流行乐坛的崛起、巅峰到式微的40年。如今，年过六旬的李海鹰依旧每年都有新作。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李海鹰表示，中国流行音乐复兴，希望在粤港澳大湾区。尤其是广州，完全具备引领新一波流行音乐潮流的实力。

　　已经年过六旬的李海鹰穿着黑T恤，看起来像一个时尚男模，如今，他依旧是“空中飞人”，每个月都在全国各地演出。即便没有演出，他每天也要工作十多个小时。他身上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灵感来时，一个好的旋律，都会记下。

　　误打误撞考入粤剧院

　　李海鹰是广东音乐届为数不多的“实权派”人物。但和李海鹰聊天，你却丝毫感受不到他身上的傲气。

　　李海鹰从小在广州长大，母语是粤语，从小就听《落雨大》《月光光》这些岭南歌谣。他的父亲是黄埔造船厂的副厂长，父亲喜欢粤剧，他也跟着天天听。

　　16岁那年，他误打误撞进入了广州粤剧团。会拉小提琴的李海鹰很抢手，他同时考上了音乐学院和粤剧院，后在粤剧院拉小提琴。

　　但在30多人的乐团，拉小提琴的他经常站在幕布角上，观众连小提琴的声音都听不见。后来他就去了南海舰队文工团工作。

　　20世纪80年代以前，内地的流行乐坛几乎就是国外与港台流行歌曲的“翻唱”。那时最流行的就是“扒带子”，也就是“音乐复制”。但李海鹰发现，光靠照抄香港流行音乐是没有前途的。

　　1983年，开始有唱片公司找他做配曲，他成了自由音乐人。他辞掉公职“下海”，眉头都没皱一下。“当时年轻气盛，觉得自己有本事，不怕没饭吃。”李海鹰记得，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国内还在猛刮“西北风”的时候，广州已经接触到了港台的流行音乐，并率先实行“签约制度”，为歌手度身定作歌曲，进行包装。广州成为流行乐坛的“领头羊”，聚集了大量的音乐人才。当时广州的太平洋、新时代、中唱、白天鹅四大唱片公司，设备和制作功底都属一流，堪称中国的“四大天王”。

　　半小时写完《弯弯的月亮》

　　而真正让李海鹰享誉全国，则是他创作出的《弯弯的月亮》，这是他艺术创作上的一座巅峰。他回忆说，当年创作《弯弯的月亮》的时候，中国乐坛正在盛行“西北风”。所有人都觉得，把歌写成那样才能好卖。当时，音乐电视片《大地情语》制作组请他配插曲，他边看电视边写曲子，差不多半小时就写好了曲子，取名“弯弯的月亮”。

　　这首歌是典型的广东民谣调，写完、录出之后，很多行家都说实在太阴柔了。 《黄土高坡》作曲者苏越甚至摇着头说：“软绵绵的，儿歌一样的东西，怎么出得来？ ”

　　“这首歌原本最早是由陈汝佳来演唱，唱完以后我觉得不是很合适，我第二天就去北京，让刘欢过来唱。刘欢看到这首歌之后很喜欢，只是觉得唱起来不过瘾，于是建议加上一段高音，正是这段华丽的高音为这首歌增色不少。”

　　李海鹰说，他和刘欢认识很早，早在1987年，他就出了一张专辑，找来刘欢、田震等“四巨星”来唱。在这之前，他就已经是刘欢的“伯乐”，后来邀请刘欢来唱《弯弯的月亮》，刘欢也欣然接受。

　　而被李海鹰捧红的远不止刘欢一个人，当时行业内有句话叫做，“李海鹰写的歌，谁唱谁红。”李海鹰说，当时来找他写歌的人很多，但他基本上是主动出击。“我写了一首歌，觉得比较适合谁来唱，我就去找他来唱，基本上不会有人拒绝。”

　　广州曾雄霸乐坛近20年

　　“当时国内唯一的流行文化和娱乐节目就是春节联欢晚会，但那时，广州的流行文化已经领先全国，是中国流行音乐的中心。”对于当年的广州音乐的荣光，李海鹰有些怀念。他说，中国“首家唱片公司”、“首支流行乐队”、“首个签约歌手”都出自广州。各种周榜、月榜、季榜、年榜眼花缭乱，很多广州歌手，家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杯子，都可以开博物馆了。那时，广州的，就是中国的。

　　李海鹰说，正是在广州开风气之先的带动下，全国的流行音乐也越来越活跃，央视放开对娱乐与流行文化的限制，各种排行榜、MV、明星层出不穷，人们不再“通过广州看港台”。1999年，李海鹰、毛宁、陈明等歌手陆续离粤赴京，广州流行乐坛开始走下坡路。

　　2000年前后，各种大型流行音乐晚会如“同一首歌”“中华情”，在央视遍地开花，各种题材的电视剧也迅速繁荣昌盛。从唱片公司主导制的广州换到导演中心制的北京。广州在流行音乐上的“霸主”地位彻底旁落了。“在改革开放之初，广州的流行音乐引领中国风潮将近20年，如果没有广州打开一道缝隙，就没有今天的流行文化。”

　　回忆起广州流行音乐式微的过程，李海鹰都连叹“可惜”，他说，广州乐坛之所以“失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没有版权意识。“没有著作权是什么概念？你生产出来的所有东西都不是你的，前脚花费巨资请歌手灌制的带子，第二天复制出几千盒盗版，找谁说理去？根本原因是没有著作权保护，盗版毁了广东的唱片工业。”

　　在李海鹰看来，如果版权保护得力的话，当时广东音乐至少还可以在中国乐坛独领风骚十多年。

　　缺少作品的好声音白搭

　　李海鹰说，流行音乐是一种流行文化，是一种引领时尚前沿的“刚需”产品。但如今，广东的流行音乐在全国的影响力比较弱。流行乐坛“萧条落寞”已成不争的事实。尽管电视上的音乐选秀节目一茬接一茬，但李海鹰一针见血地指出，这难以拯救行业萎靡不振的颓势。“一句话，缺少作品有多少好声音也是白搭。”他说，歌手不出新歌，也不发专辑，全都奔电视选秀节目了。电视选秀看似多了一些唱将，但几乎所有选秀都在翻唱、消费老歌，用广东的老话叫做“食谷种”，这是长久不了的。

　　“现在流行乐坛好像只有歌手了。没有词曲创作、制作人这些强大的幕后创作团队，音乐工业就完蛋了。”

　　李海鹰说，著名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有12大专业，其中有一半是歌曲写作，而现在在国内，像周杰伦这样能写歌的歌手寥寥无几。

　　从去年11月份担任星海音乐学院流行音乐学院院长后，他一直在极力改变这个现状。现在音乐学院有流行演唱系、音乐剧系和流行器乐系三个专业，今后还会陆续增加音响工程等专业，让广州的音乐基础更加厚实。

　　2018年9月12日，李海鹰发起成立了“粤港澳大湾区音乐艺术联盟”，他任该联盟主席。李海鹰说，粤港澳大湾区即将迎来经济腾飞，音乐文化产业也必将迎来发展机遇，广州和香港是华语音乐最繁荣的两个地方，粤港澳音乐文化底蕴深厚、文化创意机构云集，音乐人才荟萃，演艺市场活跃，利用这些天然优势，艺术联盟将把各方力量充分融合。

　　“如果说，未来10年，中国的流行音乐能够复兴，希望不是在上海和北京，也不是在湖南、江苏，而是在广东，在粤港澳大湾区，广州有这么好的音乐硬件设施和创作人才，完全有条件引领新一波潮流。”

　　对话李海鹰：

　　广州的文化软实力被低估了

　　广州日报：你捧红的歌星很多，代表作也很多，似乎很难总结出你的风格。

　　李海鹰：你很难总结出我的风格。《弯弯的月亮》可以说是一种乡愁，《走四方》是一种豪情，《我不想说》是一种柔情，《我的爱对你说》是一种温情，《七子之歌——澳门》是一种亲情，音乐短剧《过河》是一股东北风，尤其是我现在做的鹰交响，很难用几个词形容它的风格。我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

　　广州日报：你旺盛的创作活力的源泉来自哪里？

　　李海鹰：要保持新鲜感好说，转行嘛，打比方说，我之前我是画国画的，现在画油画，过一段时间我改雕塑，我现在不就是这样嘛？我等于把这整个音乐圈的行当都转一遍，总会有新鲜感。你看我1983年进入流行乐行业，到1989年就写出《弯弯的月亮》，写完了以后，马上就有人说，李海鹰你到头了。没错，一个人会有创作阶段的最高峰。我现在正在筹备《六祖颂》以及《阮玲玉》，我希望它们能成为我这个阶段的一个高峰。

　　广州日报：你如何看待广州音乐在全国音乐界的地位？

　　李海鹰：中国音乐金钟奖永久落户广州就很说明问题，广州可以说是中国原创音乐的基地和大本营。广东在近代有非常优秀的文化传统，向来是敢为天下先。说到音乐，我们也是很自豪的。上世纪初，把西方音乐带入中国的马思聪、冼星海、肖友梅，都是我们广东人。中国第二代音乐人吕文成、严公尚在广东诞生绝非偶然。到了20世纪90年代，广东的流行音乐走向全国。这说明广东在音乐上有饱满、充沛的创意，我们有这样的传统。我们应该继续把这种创作热情发扬下去。所以说，我对广东音乐的复兴是充满信心的。

　　广州日报：中国音乐金钟落户广州。很多专家都表示，觉得广州的文化软实力被低估了。你觉得呢？

　　李海鹰：广州的文化软实力的确被低估了，尤其是在音乐方面，比如广州交响乐团是全国最优秀的乐团之一，比如星海音乐学院，是粤港澳大湾区唯一的一所专业的音乐教育的高等学府。我们的民族、民间资源非常丰沛，粤剧、地方戏遍地开花，广州在音乐方面完全能做出亮眼的成绩来。音乐是广州文化的特色和优势，是中国音乐的一块热土，这种音乐创作的积淀非常深厚。我们的音乐特点不是民间音乐，是写出来的，是原创的。如今，广州音乐已经是我们的一张名片，我们具备厚积薄发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