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墉：大珠小珠（十）

巴基斯坦写生 1979年 l林墉作

林墉平时喜欢带个小本子，想到什么，随时记下，尤其在车船、開会、睡前、无聊、心痒時，想到就写，不觉写下十数万字，这十数万字，记录的是他见过的中国艺术界的各种人物，音容、笑貌、故事、趣事、逸事。并汇编成册，曰“大珠小珠”。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已物是人是，物是人非。想想，拿出来微一微也好，想同辈们回忆，怀旧，笑笑，后辈们了解，知旧，亦笑笑。同辈后辈共笑笑。

苏华2020年大暑

林墉大珠小珠

（九）

油画家陈舫枝，妻坐月，四处找购营养物，某日晨时至肉档前排队，希购猪脚。列第四者，自以为稳得肉食。及七时开档，有彪形大汉插其前首，舫枝矮小，即为淹没，急用言语争执，彪汉蔑而不语。舫枝无奈，寻思前功尽弃，不如拼而散之。即用五指尖触彪汉手肘尖，拔开双腿，作进退之势，倏忽间，彪汉遁走无影。舫枝惊魂一定，初思不得其解，再思即悟醒，大笑，终购肉归。盖舫枝五指尖正触中彪汉穴位，彪汉回首之际，见舫枝血眼圆睁，怒发冲冠，状极威猛，疑为点脉高手欤？自思不敌，即遁走。舫枝乃得渡此险隘。

油画家袁浩，目炯炯如炬，略近金鱼状。尝扮作列宾名作《伊凡杀子》中之伊凡大帝，予人印象深刻，咸称无其右者。国 画家周波尝为其绘漫画像，数笔而成，贴而视之，形肖而不神。周波即以图钉嵌入眼圈，霎时神采飞扬，众拍手称快。

谢振甄，温州人，曾客西安画院，专工笔，擅唐代风采，人精短。某日有客频叩门，谢启门恭请，客伫立不进谓：“汝爸何在？”谢愕然，转即关门拒客。盖客以其精短揣度，误为振甄之子故。

龙瑞自谓其画室为“多味斋”，集墨味、脚味、汗味于一室之意。其画大度，富豪壮风气。

谢振甄曾陪江南某时髦画家入陕北安寨写生，画家虽男性而蓄长发，着鲜色花衣。老乡谓谢，好气派！进山还带个媳妇哟！

1987年中秋后，江西南昌画院倡办“青云谱雅集”，北京画院《中国画》编辑女画家温瑛于七席大宴上遍巡敬酒，十数杯“四特酒”尽倾其腹，宴散即入舞厅跳舞，舞尽兴未尽，旋畅游大街，观南昌夜街风光，夜半方安息，健旺如斯，羡煞病男弱女！

1987年中秋，东方艺术公司于香港举办“中国书画名家作品展”，邀当代书画家多人赴港助威，书家费新我以八十七高龄偕八十六高龄夫人同赴港，夫人以小脚着日式雅萨奇运动鞋而引人注目。费老随身珍藏结婚六十周年纪念照，照中夫人坐于新疆泉水旁，费老为其簪花，恩爱呢喃之至。

又，中秋日，众画家游长洲岛，午宴于岛上海鲜酒。华君武当众宣布今日适为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众即擎杯祝贺。声震楼座，华老起立致词谓，余结婚正五十载，今天值纪念之际，保证今后不抬杠、多听夫人主意。夫人宋绮即笑日，曾几何时听我主意？况又时时背人处即与我抬杠，众人勿信其言。

又。画虎名家胡爽庵，随队入展场赴开幕式，队首始入门，胡老见旁门亦通畅透明，即逸列而入，即“砰”然声响，众愕然惊扶，幸无大恙。盖墙皆玻璃，不易觉察故也。

又，画展期间，适逢中秋、国庆两大节日，宴之又宴，日可五餐，京华画家王明明谓，吃得狠狈不堪，五脏六腑全变形。余补曰：“脏腑不见人，无须怕，怕只怕长肉长错地方，搞得不成人样，面目全非。”

又，盛宴中，兴酣之际，程十发于众掌声中莺呖一声，唱京剧小生，委婉动人；何海霞以七十八老翁之喉唱京剧须生，豪壮宽阔。亚明即谓，此乃真京腔。胡爽庵不堪众请，亦放声高唱，惜高昂处忘词，戛然而断，掌声即起。

黎雄才美衣饰，一次即购十数领带，皆名牌真货。

有官邀画家至郊外某宾馆雅集。临行，官叱幕客曰：“多带几刀，勿失良机！”画家多悚然，未审雅集何须用刀，莫非有杀机，细询之，乃多带几刀宣纸之谓，心略宽慰而雅集顿失雅意。

当今画院颇多，百姓寡闻，日常打电话，对方常因音误，臆为“法院”者则肃然起敬，臆为“花园”者则无动于衷，更有讹为“化院”者，视为化工部门也。

刘国辉，江南才子，才气横溢，相貌端俊，画风潇洒生动，画美人婀娜蕴藉，画中落款，每作“吴人国辉”，远观恍如“美人国辉”，同行故戏称“吴美人”。

李行简，京中山水画家，仿李可染几可乱真，中年后遨游四方，画界戏称“简行李”，“简”、“检”同音，言其检之频繁也。

山水画家王维宝，福建晋江人士，晋江曾以行销假药事闻名全国，众谓维宝，晋江之假，君亦假乎？维宝对曰：“余乃晋江假中检出来之维宝，除说假话是假之外，余皆真。”

关山月言，广州解放前夕，李铁夫在香港准备北上参加全国第一届文代会，天天于茶居候开船消息，与关山月时时相聚。

关山月拟买报浏览消息，李铁夫嘱，要买“蜜蜂”报，不买“苍蝇”报，其爱憎分明可见一斑。

60年代初，苏联画家访广州，胡一川陪其写生，苏联画家爱画珠江水居小船，接待官员以其爱画“落后景”而有嗔意，苏联画家即以胡一川访苏联时亦画厕所为例相左。接待官员即责胡一川何以画厕所！胡愕然，归来百思不得其解，后询翻译，翻译谓苏联画家确实说胡在苏联时画过茅厕！胡思之再三方大

悟，盖胡一川在苏画过列宁被流放时住过之茅棚，翻译乃北方人，一听茅棚，即译为厕所，窃以为茅棚即茅厕，茅厕即厕所也。

1989年2月2日，召开胡一川从艺六十年纪念，并座谈会，关伟显与一雕塑系学生合制胡一川石膏塑像，极神似形似，稀稀眉毛间有倔强劲。

潘鹤乘车至恩平，半路停车吃饭，司机代张罗。一入路边饭店，司机问店主，“可有本地鸡？”店主曰：“有！”司机曰：“要肥的。”店主曰：“得！”司机又曰：“快一啲！”店主曰：“好快好快，正冲紧凉！”潘鹤大惑，何以本地肥鸡须冲凉方可上菜？质问司机，司机曰：“快走快走，此鸡不是那鸡，乃妓也！”

郑爽极爱猫，尤喜抱养野地弃猫，盖不忍其瘦弱无依孤苦，最高峰时曾养四只，黑白金黄，男女老少，一应俱全，皆驯善可人，极通人意。有黑者，昔日收养时，瘦骨嶙峋，毛色灰暗，行走无力，经数月调养，即脱尽败相，焕然而生黑毛，光彩逼人。所蓄猫儿，多撒娇，不吃鱼头鱼骨，须郑爽手折骨刺，方肯进食。

迟轲谓，当今市场之卖豆腐女，耳戴金耳环，秀发浪卷，与当年之杨白劳女儿白毛女比，真天壤之别。故人世间之沧桑蜕变，实未可料也。

李铁夫曾言：“余一生惟有二爱好，一革命，二艺术。”

胡一川之套色木刻为中国新木刻中套色者中最早之制。

胡一川官至院长，行走仍乘公共汽车，凡出外地写生，则住小店吃街食，无骄人之处。

80年代末，物价暴涨。胡一川以数十年不变之工资度日颇艰。尝至市场，巡走之际，谓助手曰：“今后购物，只宜购此种种。”种种者，盖平价贱物也。

黎雄才1975年为广东迎宾馆大宴会厅绘巨幛，长十二米、高四米，画迎客松一株，焦墨重彩，青绿翠碧，举世罕见。制作之墨，全以茅台酒磨就，需精壮男女四人频频磨墨，方敷黎老挥洒。装潢师为羊城大师傅叶秉津与高徒李国材。先将九幅大八尺联接，以绫作底，空心裱起，翌日即绷裂，又以绢作无数十字交叉张撑，又再绷裂。后经穷思熟虑，即以绢作底，九幅分开托底，于连接处用浆糊以绢条联接并略粘底板。大画之大框也以重糊接紧，数日之后，大框定住，联接处因拉力之作用，粘底空起，全画即成空心，大功始告成。十数年后，1989年，因边裱褪色，画心亦多陈灰，即全画卸下，重托，再由黎老全面画过，再加敷彩，又依前法装裱。此画此事，应入画史传世。

胡一川画外擅音乐，歌咏、钢琴皆里手。

余其伟1989年末请黎雄才为其题“余其伟高胡演奏会”字以应1990年初春演奏会所需。此演奏会同时，羊城擅文者，多为之著文研讨，一时之盛也。

谢稚柳喜啖东坡肉，新加坡摄影家蔡斯民曾因《留真》影册为其拍照。事毕进膳，席有东坡肉，即豪情勃发，下箸频频。蔡君有照片为证。后香港鉴藏家虚白斋主刘作筹见此照片，深有所感，即作《观留真谢稚柳食东坡肉诗》；“劝君多写湖画竹，劝君少食东坡肉；甘肥徒噉腐肠膏，励节可医颓世俗。”时 1989年中秋。

新加坡摄影家蔡斯民，初事设计业，后事广告摄影，大光彩，大成就，饮誉东南亚。1987至1988年间，自筹资金拍摄制作巨型影册《留真》，为当代中国画巨擘十多人造像，各具性情，气质充溢。影册出版后，即携原作于新加坡、广州等地展出，艺界为之轰动。

陈永锵面黑眼大，眼炯炯如炬有煞气。凡美术界舞会，兴酣，即作跛脚独舞，陶然醉然。1989年偕众至江门某宾馆舞厅兴起技痒，下池跛舞，舞众哗然，围而观之，保安即大紧张为防出事故，戒备森森。

“心中有鬼”。方唐印文。

“别有用心”。绍城印文。

八九岁暮，圣诞之际，余偕绍城、方唐诸君访顺德龙江，于街市见诸多冥纸，刻工颇朴拙，各斥资尽意搜集，贩婆笑不合口，开心之极。余购辟邪牌一块，以红、黄、绿、黑漆绘之，极具野兽派风格。

已已岁末，众赴斗门，乘船自井岸白焦过白藤湖出鸡啼门经南水达高栏岛，荷包岛在其西边。途中见小岛皴纹，绝似黎雄才老师笔下山石。余对黎老曰：此幅幅好山水，直是黎家山、惜未钤图章矣。”黎老笑笑。

林丰俗赴异邦，除购衣物馈妻儿外，尚购法国名牌香水且男用女用各一。虽未识法文，竟能认名牌，直是奇才。

李志岳，原名李洪渊，任职澳门广播电视制作公司设计，以水彩画法制片头，独具一格。1990年，以水彩画廿幅展出于澳门葡文推广中心，画风沉静典雅，皆自写生，色调素淡。非有敬业之心，无有此类作品出。

聂鸥赴澳，于街头店铺购得多多小鞋精品，乃日本产，殊有趣味，常人多畏穿小鞋，聂鸥敢收藏之，亦奇。

张治安四十后，留大胡子，有浑朴天然气概。黎雄才谓：“惜太脏，未好好清理故也。”

邓伟雄从事香港澳门电视事业，工余写书画专栏，文字简朴，立论鲜明，为一家言文字。身材魁梧，侃侃之中，直抒胸臆。爱收藏，广交游，乃饶宗颐老之快婿也。

林丰俗初用相机，为友拍照，冲晒一看，头像惟有下巴无顶发，中景则有旁人而无主角，盖未谙机中取景框之制约故。然观其拍照，姿式则潇洒随和，若不

经意，时以单手持机“噼啪”，余谓之“金鸡独抓式”。至于相中效果，自谓只取意境云云。

林墉大珠小珠

（九）

油画家陈舫枝，妻坐月，四处找购营养物，某日晨时至肉档前排队，希购猪脚。列第四者，自以为稳得肉食。及七时开档，有彪形大汉插其前首，舫枝矮小，即为淹没，急用言语争执，彪汉蔑而不语。舫枝无奈，寻思前功尽弃，不如拼而散之。即用五指尖触彪汉手肘尖，拔开双腿，作进退之势，倏忽间，彪汉遁走无影。舫枝惊魂一定，初思不得其解，再思即悟醒，大笑，终购肉归。盖舫枝五指尖正触中彪汉穴位，彪汉回首之际，见舫枝血眼圆睁，怒发冲冠，状极威猛，疑为点脉高手欤？自思不敌，即遁走。舫枝乃得渡此险隘。

油画家袁浩，目炯炯如炬，略近金鱼状。尝扮作列宾名作《伊凡杀子》中之伊凡大帝，予人印象深刻，咸称无其右者。国 画家周波尝为其绘漫画像，数笔而成，贴而视之，形肖而不神。周波即以图钉嵌入眼圈，霎时神采飞扬，众拍手称快。

谢振甄，温州人，曾客西安画院，专工笔，擅唐代风采，人精短。某日有客频叩门，谢启门恭请，客伫立不进谓：“汝爸何在？”谢愕然，转即关门拒客。盖客以其精短揣度，误为振甄之子故。

龙瑞自谓其画室为“多味斋”，集墨味、脚味、汗味于一室之意。其画大度，富豪壮风气。

谢振甄曾陪江南某时髦画家入陕北安寨写生，画家虽男性而蓄长发，着鲜色花衣。老乡谓谢，好气派！进山还带个媳妇哟！

1987年中秋后，江西南昌画院倡办“青云谱雅集”，北京画院《中国画》编辑女画家温瑛于七席大宴上遍巡敬酒，十数杯“四特酒”尽倾其腹，宴散即入舞厅跳舞，舞尽兴未尽，旋畅游大街，观南昌夜街风光，夜半方安息，健旺如斯，羡煞病男弱女！

1987年中秋，东方艺术公司于香港举办“中国书画名家作品展”，邀当代书画家多人赴港助威，书家费新我以八十七高龄偕八十六高龄夫人同赴港，夫人以小脚着日式雅萨奇运动鞋而引人注目。费老随身珍藏结婚六十周年纪念照，照中夫人坐于新疆泉水旁，费老为其簪花，恩爱呢喃之至。

又，中秋日，众画家游长洲岛，午宴于岛上海鲜酒。华君武当众宣布今日适为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众即擎杯祝贺。声震楼座，华老起立致词谓，余结婚正五十载，今天值纪念之际，保证今后不抬杠、多听夫人主意。夫人宋绮即笑日，曾几何时听我主意？况又时时背人处即与我抬杠，众人勿信其言。

又。画虎名家胡爽庵，随队入展场赴开幕式，队首始入门，胡老见旁门亦通畅透明，即逸列而入，即“砰”然声响，众愕然惊扶，幸无大恙。盖墙皆玻璃，不易觉察故也。

又，画展期间，适逢中秋、国庆两大节日，宴之又宴，日可五餐，京华画家王明明谓，吃得狠狈不堪，五脏六腑全变形。余补曰：“脏腑不见人，无须怕，怕只怕长肉长错地方，搞得不成人样，面目全非。”

又，盛宴中，兴酣之际，程十发于众掌声中莺呖一声，唱京剧小生，委婉动人；何海霞以七十八老翁之喉唱京剧须生，豪壮宽阔。亚明即谓，此乃真京腔。胡爽庵不堪众请，亦放声高唱，惜高昂处忘词，戛然而断，掌声即起。

黎雄才美衣饰，一次即购十数领带，皆名牌真货。

有官邀画家至郊外某宾馆雅集。临行，官叱幕客曰：“多带几刀，勿失良机！”画家多悚然，未审雅集何须用刀，莫非有杀机，细询之，乃多带几刀宣纸之谓，心略宽慰而雅集顿失雅意。

当今画院颇多，百姓寡闻，日常打电话，对方常因音误，臆为“法院”者则肃然起敬，臆为“花园”者则无动于衷，更有讹为“化院”者，视为化工部门也。

刘国辉，江南才子，才气横溢，相貌端俊，画风潇洒生动，画美人婀娜蕴藉，画中落款，每作“吴人国辉”，远观恍如“美人国辉”，同行故戏称“吴美人”。

李行简，京中山水画家，仿李可染几可乱真，中年后遨游四方，画界戏称“简行李”，“简”、“检”同音，言其检之频繁也。

山水画家王维宝，福建晋江人士，晋江曾以行销假药事闻名全国，众谓维宝，晋江之假，君亦假乎？维宝对曰：“余乃晋江假中检出来之维宝，除说假话是假之外，余皆真。”

关山月言，广州解放前夕，李铁夫在香港准备北上参加全国第一届文代会，天天于茶居候开船消息，与关山月时时相聚。

关山月拟买报浏览消息，李铁夫嘱，要买“蜜蜂”报，不买“苍蝇”报，其爱憎分明可见一斑。

60年代初，苏联画家访广州，胡一川陪其写生，苏联画家爱画珠江水居小船，接待官员以其爱画“落后景”而有嗔意，苏联画家即以胡一川访苏联时亦画厕所为例相左。接待官员即责胡一川何以画厕所！胡愕然，归来百思不得其解，后询翻译，翻译谓苏联画家确实说胡在苏联时画过茅厕！胡思之再三方大

悟，盖胡一川在苏画过列宁被流放时住过之茅棚，翻译乃北方人，一听茅棚，即译为厕所，窃以为茅棚即茅厕，茅厕即厕所也。

1989年2月2日，召开胡一川从艺六十年纪念，并座谈会，关伟显与一雕塑系学生合制胡一川石膏塑像，极神似形似，稀稀眉毛间有倔强劲。

潘鹤乘车至恩平，半路停车吃饭，司机代张罗。一入路边饭店，司机问店主，“可有本地鸡？”店主曰：“有！”司机曰：“要肥的。”店主曰：“得！”司机又曰：“快一啲！”店主曰：“好快好快，正冲紧凉！”潘鹤大惑，何以本地肥鸡须冲凉方可上菜？质问司机，司机曰：“快走快走，此鸡不是那鸡，乃妓也！”

郑爽极爱猫，尤喜抱养野地弃猫，盖不忍其瘦弱无依孤苦，最高峰时曾养四只，黑白金黄，男女老少，一应俱全，皆驯善可人，极通人意。有黑者，昔日收养时，瘦骨嶙峋，毛色灰暗，行走无力，经数月调养，即脱尽败相，焕然而生黑毛，光彩逼人。所蓄猫儿，多撒娇，不吃鱼头鱼骨，须郑爽手折骨刺，方肯进食。

迟轲谓，当今市场之卖豆腐女，耳戴金耳环，秀发浪卷，与当年之杨白劳女儿白毛女比，真天壤之别。故人世间之沧桑蜕变，实未可料也。

李铁夫曾言：“余一生惟有二爱好，一革命，二艺术。”

胡一川之套色木刻为中国新木刻中套色者中最早之制。

胡一川官至院长，行走仍乘公共汽车，凡出外地写生，则住小店吃街食，无骄人之处。

80年代末，物价暴涨。胡一川以数十年不变之工资度日颇艰。尝至市场，巡走之际，谓助手曰：“今后购物，只宜购此种种。”种种者，盖平价贱物也。

黎雄才1975年为广东迎宾馆大宴会厅绘巨幛，长十二米、高四米，画迎客松一株，焦墨重彩，青绿翠碧，举世罕见。制作之墨，全以茅台酒磨就，需精壮男女四人频频磨墨，方敷黎老挥洒。装潢师为羊城大师傅叶秉津与高徒李国材。先将九幅大八尺联接，以绫作底，空心裱起，翌日即绷裂，又以绢作无数十字交叉张撑，又再绷裂。后经穷思熟虑，即以绢作底，九幅分开托底，于连接处用浆糊以绢条联接并略粘底板。大画之大框也以重糊接紧，数日之后，大框定住，联接处因拉力之作用，粘底空起，全画即成空心，大功始告成。十数年后，1989年，因边裱褪色，画心亦多陈灰，即全画卸下，重托，再由黎老全面画过，再加敷彩，又依前法装裱。此画此事，应入画史传世。

胡一川画外擅音乐，歌咏、钢琴皆里手。

余其伟1989年末请黎雄才为其题“余其伟高胡演奏会”字以应1990年初春演奏会所需。此演奏会同时，羊城擅文者，多为之著文研讨，一时之盛也。

谢稚柳喜啖东坡肉，新加坡摄影家蔡斯民曾因《留真》影册为其拍照。事毕进膳，席有东坡肉，即豪情勃发，下箸频频。蔡君有照片为证。后香港鉴藏家虚白斋主刘作筹见此照片，深有所感，即作《观留真谢稚柳食东坡肉诗》；“劝君多写湖画竹，劝君少食东坡肉；甘肥徒噉腐肠膏，励节可医颓世俗。”时 1989年中秋。

新加坡摄影家蔡斯民，初事设计业，后事广告摄影，大光彩，大成就，饮誉东南亚。1987至1988年间，自筹资金拍摄制作巨型影册《留真》，为当代中国画巨擘十多人造像，各具性情，气质充溢。影册出版后，即携原作于新加坡、广州等地展出，艺界为之轰动。

陈永锵面黑眼大，眼炯炯如炬有煞气。凡美术界舞会，兴酣，即作跛脚独舞，陶然醉然。1989年偕众至江门某宾馆舞厅兴起技痒，下池跛舞，舞众哗然，围而观之，保安即大紧张为防出事故，戒备森森。

“心中有鬼”。方唐印文。

“别有用心”。绍城印文。

八九岁暮，圣诞之际，余偕绍城、方唐诸君访顺德龙江，于街市见诸多冥纸，刻工颇朴拙，各斥资尽意搜集，贩婆笑不合口，开心之极。余购辟邪牌一块，以红、黄、绿、黑漆绘之，极具野兽派风格。

已已岁末，众赴斗门，乘船自井岸白焦过白藤湖出鸡啼门经南水达高栏岛，荷包岛在其西边。途中见小岛皴纹，绝似黎雄才老师笔下山石。余对黎老曰：此幅幅好山水，直是黎家山、惜未钤图章矣。”黎老笑笑。

林丰俗赴异邦，除购衣物馈妻儿外，尚购法国名牌香水且男用女用各一。虽未识法文，竟能认名牌，直是奇才。

李志岳，原名李洪渊，任职澳门广播电视制作公司设计，以水彩画法制片头，独具一格。1990年，以水彩画廿幅展出于澳门葡文推广中心，画风沉静典雅，皆自写生，色调素淡。非有敬业之心，无有此类作品出。

聂鸥赴澳，于街头店铺购得多多小鞋精品，乃日本产，殊有趣味，常人多畏穿小鞋，聂鸥敢收藏之，亦奇。

张治安四十后，留大胡子，有浑朴天然气概。黎雄才谓：“惜太脏，未好好清理故也。”

邓伟雄从事香港澳门电视事业，工余写书画专栏，文字简朴，立论鲜明，为一家言文字。身材魁梧，侃侃之中，直抒胸臆。爱收藏，广交游，乃饶宗颐老之快婿也。

林丰俗初用相机，为友拍照，冲晒一看，头像惟有下巴无顶发，中景则有旁人而无主角，盖未谙机中取景框之制约故。然观其拍照，姿式则潇洒随和，若不

经意，时以单手持机“噼啪”，余谓之“金鸡独抓式”。至于相中效果，自谓只取意境云云。

画家林墉妙语连珠的散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