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俊
故乡小镇有影剧院。小镇人,在那点煤油灯、摇蒲扇的时代,夜晚文化生活简单贫乏,除了聊天、讲古、早早睡觉以外,看潮剧、看电影就是最佳的消闲选择。影剧院不负众望,经常放映中外各种影片,公社政府也经常在那举行会议和各种活动,因此像向日葵一样,成了民众向往的中心。
一旦有影剧,消息如风吹遍了近邻四乡八里。附近各村寨的小伙子大姑娘都来了。为此专门在邻影剧院处设了大型寄车场,灯光明暗中寄存单车,恍如过节的活跃和兴奋。从寄车场到影剧院,数百米左右,灯火阑珊,绵延不绝尽是小贩、小偷在此讨生活。小镇不大,小偷我们都认识。有个臭名昭著的扒手,叫“扒蛊荣”的,又叫“鸡屎荣”,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就在此地讨营生,频频作案又屡屡得手,名声在外。尤其是姑娘们,因为她们出镇上一般都带着钱。万一失手,“扒蛊荣”们恐吓,对方害怕,也不敢声张。“扒蛊荣”父亲是修单车的,他对儿子不管不问。“扒蛊荣”偷鸡摸狗,邻居们投诉急了,他父亲把“扒蛊荣”吊起来打,打完就算。
影剧院前电灯、煤油灯火一片通明,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卖凉茶(我们叫“苦水”)的,卖糯米甜粥的,卖油甘橄榄和各种水果的……灯火处处,热气腾腾。每一盏跳动闪烁的煤油灯下,都是摆摊的小贩,都有市井平凡的、热汗淋漓的人生在忙碌。
小伙伴们专门蹭看免费电影。方法是:守在灯火通明的电影院入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碰到面目慈善的,迅速一把抓住裤角,冒充该男人(或女人)的孩子,心怀忐忑,跟着进门……蹭过关口,没事了,说拜拜!可惜那时候,不懂礼节,进得门来,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得比鸟儿还快,一会儿工夫便无影无踪。感觉很爽,很刺激,很享受,我是小孩我怕谁!被蹭者,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一部分是不屑一顾,避之不及,扬长而去:小屁孩,别沾着,讨嫌!一部分人是对小朋友们宽容,伸出友谊之手。
有一件事至今铭心刻骨:就在电影要开场时,我抓住一个中青年大叔的衣角跟着上台阶检票处。他愣了一下,马上会意,和蔼地笑着顺势携起我的手。就这样,顺理成章当了我一回“家长”,大大方方过了检票员的关口。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怀念这位善人!
小镇电影院守门口检票员都认识,一般睁只眼闭只眼。有时趁人多拥挤时,浑水摸鱼从人缝挤进去。那些待人和善的检票员都没印象,倒是记住了一个叫“铁为”的,好凶!一发现我们鬼鬼祟祟,识穿鬼把戏,就毫不留情地喝斥“出去出去!”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样子,令我们害怕。小伙伴们都憎恨他,避开他:好在电影院有两个门,他守这个,就选择从另一个门;他守那边,我们就溜这边,总有你分身无术的!
小伙伴们很喜欢看战斗片(其实就是故事片),打得昏天黑地最过瘾!《上甘岭》、《马兰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夜半歌声》、《南征北战》……是我们最爱看的,神神鬼鬼。《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看了N遍,第二天就给小伙伴们绘声绘色复述,饶有兴趣地吹牛皮,争个不休。
各地潮剧团也有轮番到小镇表演,人们视为享受的节日。演的古装戏,像《苏六娘》、《陈三五娘》、《井边会》、《柳三娘》等脍炙人口的传统剧目,都轰动一时,长盛不衰。年少的我,看着高高的戏台,看到那闪闪的刀枪,盔甲分明的戏服,咚咚锵锵的锣鼓声,总有崇敬和神秘油然而生。在威风凛凛的武士(刽子手)和披头散发惊恐万状的受刑者之间,惊吓之余,总想撩起幕后,看看“推出去斩了!”究竟是不是真的。
上小学了,电影院对小学生优惠,大人一角,小学生八分。那时候的我就倍加珍惜学生证,规规矩矩买票进场,没给陌生人当“孙子”“儿子”;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惊悚刺激的回忆了。
往事如烟,不期然飘落在键盘上。好怀念以前夜歌过闹市、率性而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