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树

□刘吕红[美国]

春天的花美，秋天的树美。谁都爱这样说。

金秋江南行，文人雅士聚在上海作协花园，在丹桂飘香、倩影摇曳中谈古论今，真爽。

复旦校园中的法国梧桐又是另一番景致，像极了俺旧时走过的路；南京的古风雅韵，苏杭的小桥流水，细雨濛濛，带来离愁别绪。怀想自幼在江城，路旁梧桐成行，母亲送女去幼儿园那撒娇的细碎。柳絮杨花，随意飞舞。枝丫伸向天空的杨树，叶子哗啦啦地招摇。

不知是哪年哪月，江城梧桐灰飞烟灭，取而代之是林立高楼鳞次栉比。友说，砍掉梧桐树的街道就如拔掉毛的小公鸡。或有些夸张，但车流人流南来北往，早已从清纯变得雍容。

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吧，近年常往返于大洋彼岸，每每徜徉在校园，开始对植物有了好奇心。在泉州校区，木棉花从树梢飘落，落下一地惊艳。暮春在广州暨大，那图书馆前的绿色草坪，一团团白絮绒花随风飘落，如北方的雪花，却不融化，更似一抹轻纱或一片绒毯。唯见老太带着孙儿，弯身捡装着，一忽儿塑料袋就满了。一打听，哦，原来这就是木棉啊。据说做枕芯很柔软，而给孩童做帽，轻巧保暖（这叫做善用大自然之馈赠）。

一直不解人们干嘛要选择假日出游，车塞人多景点拥挤，哪有情调？其实稍微留意身边景物，足已感恩生命。

在北京游故宫，每次感觉都不一样。前年秋冬随团游，阴霾天，冷飕飕的。而这回，秋高气爽艳阳高照。皇宫正殿门前人流如潮。慈宁宫、康寿宫、隆宗门、军机处、乾清宫、养心殿、西六宫、冰窖等走马观花；皇太后起居室驻足聆听女讲解员细说。曲径通幽处的长廊尽头，竟是皇帝的书房，静谧而雅致。经史子集以及名人字画，成套收藏；在特制书柜中有钦定四库全书，积淀深厚。登上楼台，天地景观尽收眼底。湖畔白塔隐约。红墙绿瓦印刻了历史的一页沧桑。

临出宫门，众人忽对着那墙边的树，兴致勃发，长枪短炮一阵猛拍。

夕阳下，一抹秋色映入眼帘。红叶间隙挂满黄澄澄的柿子，在透明的光中流荡。

恍惚回到很多年前。随医疗分队到豫北山村。大清早的，背着水壶，包里带着俩馒头加几根咸菜。攀山越岭，雾霭缥缈。身挂绳索，攀山崖采草药，胆战心惊精疲力竭！长长石梯，草青树茂，潺潺溪水中的小螃蟹那是解馋的野味！炊烟缭绕中，忽见挂满红灯笼般的柿子树，欢呼雀跃，小鸟般围着老乡叽叽喳喳，拿馒头换柿子，口感清甜，与城里卖的截然有别。一树柿子红红火火的，映照在老乡沟壑交错的脸上。

入霜的柿子才甜，友说。朋友圈有人发图，冰冻后更好吃！诱人垂涎。柿像被染了色，叶也被霜染红，好似燃烧的火焰。一幅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画卷。耳畔古曲萦绕：碧云天，黄叶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

现代社会，为什么人都喜欢旅行？因为旅途迢迢，总会有令人惊喜或惊艳的发现。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海外作家寂寞，离开故乡土壤，难免有被边缘化的隐忧。蓦然，想起海涅的诗—— “南方有一棵寂寞的棕榈树……”

人是会走的树，树是站立的人。大千世界，自有生态平衡之理。人生数十寒暑，就如银行里的存款，也是有限、有量、有尽的，要珍惜。懂得四方广大，不易周全之苦；“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悟得心空及第归”。樱花飘落，枫叶又红。四季循环，色彩因而丰饶！晚来飘零，叶落沃土……亦不枉“潇洒走一回”吧！最经典的，莫过于泰戈尔那句：生如夏花之绚烂 ，死若秋叶之静美。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命终会消隐，而精神却不会消逝。这世界，多少人为梦想呕心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