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吴哥修文物——跨越时空的中柬文明对话

公元1296年，中国元朝地理学家周达观经海上丝绸之路抵达中南半岛，辗转前往真腊（今柬埔寨）都城吴哥，采风问俗近一年，据所见所闻撰写《真腊风土记》。约500年后，《真腊风土记》被译成法文出版，并最终指引探险者发现深藏密林数百年的吴哥古迹。

1992年，吴哥古迹作为濒危遗产被世界遗产委员会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1993年，柬埔寨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了吴哥古迹保护国际行动，中国明确表示参加。从此，在这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上，一群中国文保专家续写着中柬文明交流的吴哥故事。

复原文明之“魂”

1998年，由中国文物研究所（现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组织的中国政府援助吴哥古迹保护工作队来到柬埔寨开展首个项目——修复建于11世纪的周萨神庙。

中方队员都是经验丰富的文保专家，但开展吴哥保护修复工作之初，他们面临一个又一个全新课题。从事吴哥古迹保护20多年的许言清楚记得：“修复前，周萨神庙可以说只是建筑遗址，一片断壁残垣，是吴哥古迹中损坏最严重的寺庙之一。”

“我们根据建筑自身情况确定了‘抢险加固、遗址保护、重点修复’的原则，对建筑基础进行加强，并对4000多件散落的构件耐心拼对，原处归安。”许言说，经过7年现场施工，周萨神庙从废墟中重新矗立。

周萨神庙项目完工后，中国专家迎来了更大挑战——修复茶胶寺。这座国寺规格的庙山建筑不仅占地面积更大，而且结构上有多处险情，光散落的石块就达数万，其当年未完工状态也给修复带来了更多挑战。

有了周萨神庙的经验，中方队员对茶胶寺的研究、保护、修复更加深入。他们2007年开始对茶胶寺进行建筑、考古、结构等多方面的前期研究，并开展三维激光扫描记录和测绘、工程地质勘测、石质风化机理和保护实验等系统工作。

“修复期间的施工安排具体到某个时间拆落多少块构件、补配和归安数量等等，每个决定都依托大量测绘和计算。”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金昭宇说。

金昭宇向记者展示了这些石块的档案，每一石块都有可表明其位置的独立编码、石块照片、三维数据等信息。专家们在电脑中做出3D模拟图，并借助电脑计算为每块石头寻找正确的位置。

法国游客苏林游览茶胶寺之后对中国文物修复队的工作赞不绝口：“他们的工作非常棒，保留茶胶寺的‘魂’，原汁原味地修复。”

展示文保之“技”

在中方专家看来，吴哥保护修复项目是一个多维度的“竞技场”，不仅是中国与其他国家进行文化和技术交流的平台，也是展示中国先进文保理念、方法和技术的舞台。

金昭宇介绍说，法国对吴哥古迹的研究保护历史最悠久，日本修复吴哥古迹时注重对当地的民生和基础设施援助，德国关注石质文物保护和培训，30多个参与国各有所长。“通过茶胶寺项目，中国的文物维修保护理念、传统技艺和现代技术都得到检验和展现，赢得了柬埔寨和国际同行的认可。”

2018年12月4日，柬埔寨文化与艺术大臣彭萨格娜代表首相洪森为保护吴哥古迹做出突出贡献的各国代表颁发奖章。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许言、王元林、顾军获柬埔寨王国骑士勋章。

许言见证了周萨神庙和茶胶寺两个项目的进展。“我们严格遵循国际公认的保护理念，又形成了以最小干预原则、不改变文物原状原则、试验先行原则以及研究与修复并重原则为特点的中国模式，特别是强调尽量采取‘可逆’的方式。经过20多年在这个文物保护国际大舞台的锻炼，中国文保团队的进步非常快，已经站在了世界前列。”

柬埔寨吴哥古迹保护和管理机构发言人隆戈萨告诉记者，中国专家修复技术高超、经验丰富，修复成果受到保护和发展吴哥古迹国际协调委员会技术委员会的高度评价。在柬埔寨等国的文化遗产保护领域，中国的作用越来越重要。

传承文化之“通”

2018年1月，中柬签署协议，柬政府将吴哥古迹中最核心的部分——王宫遗址交给中国工作队修复。王宫遗址修复项目预计将在2019年内启动。

“屋颇壮观，修廊复道，突兀参差，稍有规模。”周达观在《真腊风土记》中如此描述昔日的王宫盛况。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前主席贝肖克说，王宫遗址位于吴哥王城内，其地位和意义仿佛中国的紫禁城，从这点看，中国专家更有优势从文化和哲学层面理解这个遗址。“中国文物专家技术水平很高，而文化上的相通是额外优势。”

中方专家认为，王宫遗址项目将给吴哥保护探索新的思路，将建筑保护、石刻保护、考古发掘、实验室建设、柬方人才能力培养、生物病害治理、教育培训、交流合作等综合考虑，从而形成一个“保护＋合理利用＋可持续发展”的新模式。

“我们要尊重传统的建筑方法技艺，不仅要修复保护好古迹的外观、历史信息，还有传统的工艺。”许言对这个预计长达11年的项目非常期待。

多年的吴哥古迹保护工作也给柬埔寨培养了一批自己的文物修复人员。

据中方专家介绍，修复施工最繁忙的时候，有160多名柬方技术人员、工人与中方一起工作。20年来，一批又一批的柬埔寨技术人员在项目中成长起来，如今活跃在多个吴哥文物的修复项目中。

“互相尊重、交流互鉴、取长补短、共同进步，中柬两个古老文明的对话在未来会焕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许言说。(毛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