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征文作品选登
□殊男
二十几年前,因为工作的关系,在东莞城内一个小巧的巷子里住了一段时间。记得我住的那条巷子叫县正路,巷子不宽,有百多米长,小巷虽没有东正路斑斓耀眼的身姿,但是却格外接地气儿。巷子里几栋颇具沧桑的老建筑,让这条小巷也有了粤剧里丁字步般的气宇轩昂。要论岭南文化的老味道,丝毫不输莞城著名的石龙古镇。
陈子明是我的房东,老先生那一年已过了杖朝之年。陈老先生住的是那种旧式的二层老楼,临街的一楼开了一家店铺,由陈老自己经营着各种古玩字画。老先生的子女都在国外,很少回家。陈子明先生的夫人姓潘,七十有五,陈老先生说自己的太太是民国时期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现在居住的这幢小楼和楼下店铺里的一些老物件,就是岳父大人留给太太的遗产。
一日傍晚,趁潘老夫人麻将正酣之计,我来到楼下的陈记古玩店,跟陈老先生唠起了家常。老先生问我对东莞的印象如何,我不假思索地告诉他这是一个新兴的工业化城市,虽然经济发达,高楼林立,但是却是找不到岭南文化的历史根脉,仿佛一片文化沙漠。谁知此话一出,即让老先生一脸的不高兴。
老先生拿出黝黑锃亮的紫檀木烟斗,装上烟丝,一口接着一口地抽了起来,不说一句话。时间不长,老先生憋不住了,一口粤语普通话道,那你还是不了解我们东莞,就拿脚下的这一爿地方来说,可是了不得啊。老先生打住话语,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把装烟丝的一个精致的花梨木小匣子递了过去,又起身走到八仙桌旁,拿来一壶开水给老先生沏茶。陈老装完烟丝后,拿起茶盏,品了一口铁观音后,接着道,如果回到明清两朝,县正街上可是名头不小啊,进京赶考金榜题名的进士在我们东莞就不去说了,光是榜眼和探花就出了两个,我们住的这里也叫做榜眼坊和探花街。大明朝弘治三年,刘存业刘老先生就是从这条街走出去,参加殿试后被皇帝钦点了榜眼,至今榜眼坊的残迹还历历在目。至于我们陈家的祖上,那也是显赫的名门望族。我赶紧随口道,您老的祖上莫不就是清光绪年间参加殿试科考取一甲第三名的探花陈伯陶老先生?
老先生不置可否,抬起眼睛看了看我道,你知道陈伯陶?我说不仅是知道,还知道那套至今都让中国史学界为之赞叹的《东莞县志》,就是出自陈伯陶先生之手,敢情陈老先生就是您的祖上?我半信半疑地看着陈子明老先生的脸,老先生却不急不缓地喝了几口茶,又抽了几口烟斗后道,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其实,陈伯陶就是我叔爷爷。我叔爷本应该是那一年的状元郎,他的文章不仅文采斐然,纵横恣意,其布局之精巧,议政之严谨,都受到了当朝宰相翁同龢大人的欣赏,只因行文时误将“宣抚司”写成了“宣慰司”而被慈禧太后钦点为探花郎。我随口道,真是太可惜了,不然这条街就应该称状元街了。
陈老先生说话的样子很是骄傲,同时又带有几分满足的神态。我想这一晚上的聊天,陈老把压抑了很久的心中的话语掏给一个像我这样的年轻房客,一定会让老先生兴奋几天的。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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