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学的理由

劝学的理由

应邀去参加大学生志愿支教的经验分享会，感慨良多。

　　我没有想到的是，在9年制义务教育早就普及后的今天，让所有的适龄农村孩子都上学接受教育，依旧离不了老师们不遗余力的劝学行动。因为这几年，随着农村生育率的下降，以及部分父母将孩子接到自己的打工地就读，不少乡村学校已经陆续开始兼并。而兼并虽然带来师资力量的好转、教学硬件的提升，可也会令上学路途变得极为遥远。如果看管孩子的爷爷奶奶，并不能熟练地在布满沟坎的土路上骑车带孩子上学，孩子又比较顽皮，暂且看不出有考上好大学的指望，家长很难不动让孩子辍学的心思。

　　劝学，在8月份就成了老师们的紧急任务。

　　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劝学，要懂得农村家长的心思，讲些“小道理”。

　　比如，上学，可以让孩子多长高十厘米。留守农村的祖辈并不懂得怎样做必要的营养搭配。农村娃，如果待在家里帮衬家务，打些零星短工，吃的多是烙饼腊肉、咸菜疙瘩。爷爷奶奶疼爱孙子孙女的方式，就是给他们买大包的火腿肠、辣条和方便面。不是说这些东西吃不得，而是蛋白质、维生素的缺乏，以及过量油盐与添加剂的摄入，会导致孩子从小营养跟不上。与城里孩子相比，农村的辍学儿童普遍长得矮小、头发枯黄，神情萎靡、记忆力差。劝学的老师问家长：“你不想让他长高一截、长得白里透红吗？学校有营养师，每顿午餐都荤素搭配。就算孩子想在快手、抖音上当个网红，长得自信高挑，也会多圈粉的！”

　　再比如，上学，会令孩子出意外的机会大量减少。特别是在夏秋之交，不上学的孩子怎么打发时间？找个不知深浅的池塘游野泳，就是他们的乐趣之一。以至于马克·吐温时代，家长禁止孩子下水的土方法，大伙儿现在还在用——祖辈出门前，拎起孩子的裤腿，用裁缝的滑石粉块儿，在孩子的小腿上各划一个白色的记号。回来后检查，那记号不在了，孩子就得挨一顿打！劝学的老师说：“现在七八岁的孩子都有手机，会网购，你以为他买不到滑石粉块儿？学校有专门的老师教孩子游泳，负责孩子的安全。不就省得你外出时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

　　还有一个劝学理由,也会令外出打工的年轻妈妈心里 “推上一阵子磨”。这理由是：“现在就让孩子辍学，你这是准备40岁不到就当姥姥吗？”

　　孩子妈妈脸都涨红了，大声嚷嚷：“你别吓唬我，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当姥姥，一下子变成没指望的老太太。”

　　劝学的老师就笑：“不读书的结果，多半就是孩子早婚早育呀。你当年，读到初二就出门打工，今年32岁，闺女都12岁了。而你们班上上了大学的女生，现在孩子刚满周岁吧。可见念了大学的人，面相和体格显年轻的时间都拉长了……人家都要到60来岁才当姥姥呢！”

　　赶回家忙秋收的孩子妈妈，一面翻晒家中的玉米，一面唠叨：“这算什么理儿？这算什么理儿？你们做老师的，为了课堂里坐满学生，真是什么歪理都说得出……”可谁都听得出，她的声音越来越犹豫，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她51岁的婆婆就坐在门槛上，面相之疲惫，神情之卑怯，看上去比城里65岁的老太太还苍老。

　　她愿意重复这样的命运吗？她乐意自己的女儿也重复这样的命运吗？她真得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