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 | 郭小东:论“俗讲”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 发表时间:2025-11-24 23:21
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  2025-11-24
近有口号:新大众文艺创作,其质素古已有之

文/郭小东

近有口号:新大众文艺创作。此虽为新词,但并不陌生,其质素古已有之,各个朝代,时期,均有发生。文学史的经典名著,源头或原型,也大多从出。

·1·

一个词:俗讲。

僧讲始于魏,尼讲始于晋,俗讲无可考见,但在所有的“讲”中,俗讲却是最具改良和变通的,所以兴盛。

俗讲,内容上和儒家妥协,宣扬忠孝节义,如《目连救母》,调和儒释。形式上,说唱和画卷,取悦群众。俗讲因其取悦群众,成为内容多样、形式完备的“说话”,反过来影响了后世的“话本”和小说。俗讲存在的时间虽短,在唐宋之间,但流衍并变体在其它艺术形式中,成为一种创作的精神潜力。

随着市坊制(寺庙演出)的崩溃,瓦舍勾栏反而兴盛。《都城纪胜》写道:“瓦者,野户合易散之意也。”《梦粱录》:“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勾栏,栏杆围起,内中有棚,卖药占卜,杂货饮食等等。食与乐一体,而今则分离。宋时瓦子勾栏,常有千人,“终日据此,不觉抵暮”,一派繁华胜景。

·2·

中华文化的大众化传承,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不同历史时期,根据社会结构、技术条件和政治需求,不断演变、层累与共享的结果。其发展历程,脉络清晰。

俗讲从宋说起,更贴近它的历史存在。宋代的俗讲、说话、瓦舍、勾栏、百戏,它的商业化、市民化、口语化、互动性,与新兴城市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壮大、休闲娱乐需求密切相关,是城邦化的结果。

明清的笔记小品、通俗小说已然顶流,俗讲的暗流,藏在文本中。

延安时期工农兵文学,民族救亡与革命动员,确立文化领导权,俗讲也是方式之一。

当代,新大众文艺、网络文学、乡村文化建设、文化技术赋能、数字技术普及(抖音、小红书等)等战略推动所由的文艺行为与成果,不就是“俗讲”所要表达的文化效果的“现代版”吗?

俗讲,必须靠雅俗共赏来完成传达的过程。俗讲有俗讲的媒介与技术,所以传承和讲究,包括说与唱的艺术包装,使俗讲听起来,要超常的“俗”。俗到极致和意外,便成了“雅”。陌生感产生了艺术,而其道德化的极致,或歪打正着,或诙谐机锋,使俗讲更投合听众的嗜好。

·3·

从历史纵深来看,发生在不同时代的俗讲,它概念的定义和表意,作为生命形态部分,并无二致,也并非割裂。从宋代的“市场自发”到现时的“政治引领”,再到“技术赋能与政策实践并重”的演进,历史传播的轨迹是清晰的。

宋代市井文艺,在相对稳定的商品社会中,文化以满足市民娱乐需求为内在动力,自发形成了市井的繁荣景象,其根本特点是 “市场所向”。

延安工农兵文艺,则是在民族危亡和革命建国的特殊背景下,政治力量首次大规模、有组织地 “深入民间”,并“改造民间”,将文艺作为动员教育的工具,确立政治文艺观。它扭转了长期以来文艺与普通民众,尤其是与工农兵脱节的状态,回归俗讲的功能目标。

新大众文艺与乡村文化建设,在新时代的生活中,呈现出复杂的双重特性:

自下而上的文化赋能,即如宋代,利用当时的集市模式,瓦舍勾栏百戏的密集程度,以俗讲深入人心,推动城市乡村的文化繁荣。

今天的新大众文艺,则是自上而下的运动,利用数字新媒体平台,实现传统精英与普罗大众在发表与传播机会上的平权,创作主体的平民化,互动性极强,其动力很大程度上源于市场的、技术的以及大众自发表达的欲望。

上下之间,即新大众文艺,包括素人写作及其表达,有一个技术普及与知识提高的过程,也即接受和认知的默契。“自上而下”的政策引导,如延安时期,将文艺纳入革命战争蓝图,“百千万工程”成为乡村振兴战略。后者更是强调 “文化赋能”,将地方文化资源,驱动为文化资本,化为文化产业,旨在解决城乡文化资源不平衡、乡村文化衰落的现实困境。

这条线索清晰地表明,中华文化及其传播,始终深植于最广大民众的生活与实践之中,其生命力来源于 “大众创造,服务大众”的目标。就像英歌与“平安钱”,它们以其自己俗讲的本质,历史地创造着市井的风俗史,天然地“俗讲”于文化的时代。

编辑:李娇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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