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羊城晚报每周日推出“七杯茶”专版,特约海内外六位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撰写专栏文章。此外,还有面向广大读者征稿的“随手拍”专栏。
文章虽短小,七杯茶有韵。请诸位慢慢品——

·喧嚣之余·
宋明炜[美国韦尔斯利学院 讲席教授]
穿过阿尔卑斯山
去威尼斯的不到十个人,组成所谓“威尼斯小分队”。为了在伯尔尼玩玩看看,大家九点就出发,由Chiara带队。
我们从弗赖堡先乘坐小火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伯尔尼。到达时,伯尔尼正在下雨,但一路都有拱廊,在雨中仍可以方便行走。在联邦大厦背后,我们看到伯尔尼的古城,完全就像弗赖堡,甚至弗赖堡和伯尔尼的河流也是同一条河。从平台上看出去,伯尔尼确实有着错落有致的古老建筑。一行人看得开心。
在伯尔尼大约走了两个小时,我们回到火车站,买了午餐,进站等车。接下来,一路火车从伯尔尼到米兰,经过阿尔卑斯山,这一路山色壮丽,都是陡峭的山峰。但与挪威不同,这里的山看起来更像中国随处可见的那种山峰,甚至有范宽的画意。随着海拔升高,车厢里冷极了,但也没有暖气。天气不好,雪山就在朦胧之中,反而更神秘。
我们这一路都惊喜不已,不知不觉过了瑞士国界,意大利顿时看出绿色,满是春意。不久后到了米兰。中央火车站真是气派,建筑是新古典主义的,具有帝国风格。虽然在米兰停留了两个小时,但我们没有再去哪里闲逛,一行人就在车站对面的咖啡馆休息了一会儿。再上火车,很快天就黑了。路上,严锋在计划去Aosta的路,最终我们决定先去都灵。
抵达威尼斯已经九点多了,Chiara领着大家,继续一路走,到了Al Sole酒店,古老的建筑,临运河,房间非常高,打开窗户可以看到月光下的运河景色。都决定不吃晚饭,我们早早睡了。
·拒绝流行·
曹林[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 教授]
活人更爱活人
“不会是AI写的吧?”这已经成为当下人们对“优美文字”的一种本能反应。人们对无孔不入的AI写作充满警惕,对抗的一种方式就是更加珍惜“活人文字”。你看,这大半年刷屏的文学作品,都源于普通人。
一位大爷挑战写作1957年高考同题作文《我的母亲》,“坟头上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就像我的念想一样”看哭了很多人。在北京打工常去图书馆读书的河南大叔,写在人民日报上的“感觉不赖”“怪得劲”饱含生活的气息。14岁中学生的《藏在罐子里的爱》,“只是一层薄薄的土,人与人就再难相见了”,在普通人的文字里,思念就是这样具象化。
前几天我在上海鲁迅公园参加小红书文学节,初看那句“写东西,是这个世界上,非常平等的爱好”时,还不太理解,细品这些普通人文字中真实的生活力量,才读懂了“平等爱好”的意味。相比作家写作,素人写作离生活更近,它是直接从日子里流出来的。
今天的年轻人还爱文学,爱读余华和莫言,但他们更喜欢跟自己一样的普通人,普通人更能打动普通人。还记得今年5月作家刘楚昕获奖感言中那句刷屏的“越过山丘,却发现无人守候”吗?让读者动容的,首先不是他的作品《泥潭》,而是他以普通人身份讲述的那段故事:女友鼓励和托举他走上文学之路,当他于获奖时,女友却永远听不到他的感言,越过山丘,无人守候,怎能不让人心痛?——这种真实的生活、真诚的情感,才是人们进入文学的情感入口。新媒体打破了专业与素人写作的隔膜,在这个时代,即使是一个专业作家,也须用自己最普通人的一面去表达,才能摇动另一个普通人、千万个普通人。
·昙花的花·
尤今[新加坡作家]
捍卫传统
坐落于印度尼西亚的唐格拉村,人口千余,以农耕为生,是一个游客罕至的村子。但它凭借传统手工纺织业所生产的优质布料而驰名世界,我们就是闻名而来。
车稀人少,沿途不闻喧嚣,只听得到鸟叫虫鸣。我们悠闲地走着,看到一户人家敞开庭院,有个老妪正在使用古老的织布机专注地纺织。她年近八十,却依然耳聪目明,说话时,十根手指依然在纺织机上灵活地运转:
“纺织在我们家已经传了好几代,是母亲手把手地把技艺传授给我的。我终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纺织、纺织、纺织……”
随着全球气候暖化,岛上干燥的气候不再适合棉花的生长。欠缺原料,加上年轻一代对这耗时费力的传统手艺没有兴趣,唐格拉村盛极一时的纺织业也面临没落的危机。年老一辈不甘就此放手,她们从市场里购买现成的棉线,利用植物染色,坐在纺织机前,力挽狂澜于既倒。所幸的是,近年有人在村子里努力推动复兴计划,由精于纺织的人义务教导年轻人学习图案设计、染色和编织,使这个传统行业得以延续下去。
我看中了一条围巾,她要价160万印尼盾(折合人民币800元),我嫌贵,她淡淡地说:“我花了一个月才织成呢!”说完,又低头把暮年的岁月一寸一寸地织进棉线里,干瘪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有种倔强和顽强……
·梅川随笔·
陈子善[上海文史研究馆 馆员]
悼邵华强兄
11月15日晨接虞云国兄微信,惊悉邵华强兄于13日下午在美国洛杉矶“平静离世”。
邵华强这个名字,年轻朋友恐怕都不知道了。在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史上,他是徐志摩研究和沈从文研究的先行者。他不仅编纂了内地第一部《徐志摩选集》(序言由诗人卞之琳撰写)和第一部《徐志摩研究资料》(被列入中国社科院文研所主持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资料汇编”),还主编了首部十二卷本的《沈从文文集》(由花城出版社与香港三联书店联合出版)。凭这几个“第一”,邵华强这个名字就与徐志摩和沈从文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不能被遗忘。
1980年代初,我因研究郁达夫的缘故认识了华强兄,过从甚密。他快人快语,乐于助人,介绍我拜访沈从文先生,离沪赴美前,还介绍我结识建筑学家陈从周先生。近年来,我们经常在微信上互通音讯。我知道他藏有近百封沈从文写给他的信,还收藏有沈从文大量批注的《徐志摩年谱》(陈从周编)。因此,我主编《现代中文学刊》时,请求他不吝赐稿。他一口应允,拟了好几个写作计划。可惜的是,直到我卸任,他的大文还未及写出,而今只能到另一个世界与沈先生交流了。
与邵华强兄最后一次通信是去年10月12日。我把为虞云国兄主编《程应镠文学文存》所作的序言发给他求正,宋史大家程应镠是沈从文的学生,也是他研究沈从文的引路人。华强兄的回答是“仁兄大才高产,小弟一直关心拜读着”。
现在才知道,他当时已在与病魔搏斗中。
华强兄,一路走好!
·夕花朝拾·
杨早[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 研究员]
谁是那个收拾一切的老头
《老头我,负责收拾一切》选择了一个几乎被忽略的主角类型:老年人。
这本书讲述的是“人和物”之间的关系:从老人早晨起床十分钟的清理,到耍无赖回父母家存放东西的儿子、受父亲鼓励的女儿,再到与不肯断舍离的妻子之间的矛盾与妥协。
这本书无时无刻不从“老头儿”出发,阐述了“清洁给我自由”的主题。书中每一页都浸透着一种冷静的幽默,老头的独白像钝刀割肉般切开现代人对物质的执恋。他擦拭相框时,玻璃映出自己浑浊的瞳孔,三十年前的妻子笑得明媚。如今柜顶空荡,他留下唯一不扔的旧物——助听器盒里躺着枚生锈的螺丝钉,那是儿子七岁拧歪的玩具坦克零件。抽屉滑动声惊醒打盹的猫,他数着药瓶咕哝:“扔了降压药,命就收走了?”
窗外樱花落进回收站,新住户正搬来整箱动漫手办。他转身关灯,影子在墙上年复一年地堆叠,像未整理的旧书。柜中一只铁皮青蛙,发条锈死,却仍卡着1983年的月历卡片。“留它,是因春天曾动过”,老头说。雨滴开始敲打回收站顶棚,他听见自己膝盖里的风声。
·不知不觉·
钟红明[上海《收获》杂志 执行主编]
范迁写巴黎
1983年,范迁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美国旧金山美术学院硕士毕业。那时他打两份工,唯一的愿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去巴黎看卢浮宫和奥赛博物馆。毕业后,他如愿去了法国,在巴黎待了一年左右。一个背包一件大衣,他睡在夜间火车上游遍了欧洲。范迁在《惊鸿》中,再造了一个“范迁的巴黎”。
范迁说,体验真正的巴黎“波西米亚”生活是需要勇气的,所有的生活都是善恶参半。从巴尔扎克到梅里美再到亨利·米勒,都描述过巴黎的流氓阿飞、花花公子、吝啬鬼和愚钝者。而波西米亚的终极信条是穿越人间悲欢,感受生活真谛,理解人性的两极,达到一种自我通透的境地。
范迁的《锦瑟》写上海,《惊鸿》写巴黎,《十面埋伏》写江南小镇。范迁的小说读上去,是很有辨别力的。有点像站在一幅画前面,第一眼直觉,是整体透出来的色调和气质,宁静深远,与众不同。第二眼,注意到被描绘的对象,是历史的汪洋大海里不知名的人,被时光淹没的那些人的悲喜,时代筛漏下来那些人,也许颓丧和落败,但灵魂独特。再走近看这幅画,细部的描绘被一笔笔“看到”,光影浓淡,既投入和狂热,又在控制之中。
他的长篇《十面埋伏》则回到古典的江南小镇,通过一个家族的荣衰,揭示历史与个人的深切关系。范迁一贯最关注的是知识分子,或者说中国“读书人”的活法。并不会被中国传统的伦理圈住,也许是范老师生活在海外的一种价值观。
·随手拍·
冬临北疆 图/洪少薇 文/郭新国

11月2日,乘飞机从深圳到新疆阿勒泰,在喀纳斯的月亮湾邂逅北国秋景。次日天降大雪,萧瑟秋景已变成一片银装素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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