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白话就是,孔子说:“古代学者研究学问是为了修养自己,现代学者研究学问是为了博得他人欢心。”用这句话衡量当今的学术研究,仍然不过时。如果学术研究目的在于发表论文,在于评聘职称,在于科研经费等等,做出来的学问是真是假很难说,有没有价值很难说。恩铭用二十多年时间撰写将近两百万字的著作,动力却在以教育为己任的情怀而不在功利!他传承了高洁的学术操守,摆脱了功利化的学术障碍,为自己的修养和一代又一代人的修养,复原了原儒的伦理哲学。他传承了传统学术的研究方法,为政为学两不误,知行合一和经世致用融为一体,让伦理哲学研究成果具有鲜明的实践理性,血肉丰满而生动深刻。也许正是因为他坚持了学术操守,传承了研究方法,才使得《孟子心读》具有鲜明的实践理性,读起来如此丰满而生动。
高校和中小学思想政治教育十分重要,也十分必要。有效的思想政治教育必须先铺垫伦理学基础,必须与优秀传统文化融合进行。中国化马克思主义重要的思想源泉在于优秀传统文化,对年轻人进行当代马克思主义教育需要融合优秀传统文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正是符合共产党人的品质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正是符合共产党人的情怀吗?“吾日三省吾身”不正是启发共产党人自我革新的思想武器吗?
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贵在精神传承。儒学是推动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主动脉,其精神不在程朱理学,不在汉代经学,而在于先秦原生态儒学。孟子是先秦伟大的思想家,其思想核心在于民本,其“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震古烁今,烛照中华,时至今日,依然鼓励我们前行。孟子所谓“仁道”“王道”,不是“王”的道,而是仁爱人民之道,是善待人民之道,是人民成为国家和政权的主人之道,真实确立人民的主体地位,深度发掘人民的群体智慧,充分发挥“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担当精神,正是作者撰写《孟子心读》的宏旨,也是《孟子心读》的时代价值追求。
《孟子》虽仍是语录体,却有对《论语》的超越。很多对话独立成章,就是一篇精悍而气势磅礴的文章。《论语》是孔门弟子及其再传弟子集体选编的语录集,通过《论语》的文本,再现孔子的形象与思想,但毕竟是间接的。《孟子》却由孟子亲自著录,随行的学生万章等只是学术助手,这使得《孟子》保持了孟子本人的思想精华和艺术精华。
柳恩铭先生的《孟子心读》深度发掘孟子和《孟子》的生命情感智慧,非常成功地把《孟子》精神带回了当代。一是“利义之辩”让人醍醐灌顶。因为缺少“义”,无法形成公平的保障机制,导致各种利益集团疯狂与民争利,不正是历代王朝分崩离析的根源吗?国家民族的价值体系中,如果金钱崇拜、权力崇拜、名誉崇拜、美色崇拜,这些“利”如空气一般弥漫社会,社会一定处于焦虑与不安之中。二是“王道”与“霸道”之辩让人振聋发聩。周文王行王道,善待百姓,团结诸侯,凝聚民心,制礼作乐,开创了人类历史最长的王朝,开创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思想解放局面。秦嬴政实行商鞅和李斯的“法治”——本质上是只体现帝王个人意志的专制,推行霸道,称霸成功。但是,秦王朝的专制制度,从秦始皇元年开始,到秦二世子婴被项羽杀死,总共不过十五年历史。用今天的社会学智慧来衡量,“王道”就是一种包容性政权,能够尊重不同的人,尊重不同的思想,尊重不同的意见,尊重不同的文化,让社会经济文化能够自然自在繁荣滋长;“霸道”就是一种强制性政权,就是一种刚性政权,是一种掠夺性政权,就是一种管得过多、管得过死的政权,过分要求同一,缺少包容,缺少人性,也缺少韧性,不容易激发群体智慧和整体智慧。王道与霸道的优劣自不待言!三是“恒心”与“恒产”之辩让人茅塞顿开。孟子的王道策略:用制度保障百姓的固定财产,有固定财产才能使百姓具有坚定心志。今天过时了吗?如果制度不能保证私有财产的恒定,没有安全感,怎么会有国家的长治久安呢?以孟子的“王道”研判现实社会,优化营商环境,最重要的是依法执政,依法行政,依法办事,以法律维护公平正义,以法律维护私有财产和共有财产的平等主体地位。四是“是非之辩”犹如当头棒喝。左右、大夫、国人都说贤,真的是贤能吗?王莽不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篡汉的吗?左右、大夫、国人都说可杀,真的可杀吗?袁崇焕不就是这样被冤杀的吗?是与非不是人说了算,而是事实说了算,是法律说了算。四是“乔木”与“世臣”之辩犹如冷水浇背。历史悠久的国家,不是因为有年岁久远的乔木,而是因为有出类拔萃的重臣。梅贻琦深谙此道,仿效孔子的话表态:“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邀请晚清遗臣王国维、没有学历的陈寅恪、思想启蒙家梁启超、青年才俊赵元任等大批大师加盟清华,成就了流芳千古的“国学四大导师”的传统文化研究团队;同时,自己放弃校长的个人权力,让渡给教授委员会,开创了“教授治校”的模式,让海内外英才对清华大学趋之若鹜,创造了清华的灿烂辉煌,奠定了清华的世界名校地位,后来也成就了西南联大的教育奇迹。
《孟子》精彩远不止如此。比如说,孟子讲了为君者(以管理的人口而论,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县级市或地级市的规模;以地理幅员而论,也就相当于现在的行政省的长官),喜欢干的活是教木匠做木工和教玉人琢玉。本来是很寻常的事情,到了孟子笔下成了经典案例。看看现实中,无论哪一种组织结构中,无论国企民企,无论大官小官,太多的人喜欢干齐国国君“教木匠做木工,教玉人琢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专业的事情专业做,不必要像诸葛亮那样事必躬亲,更不要把位置当权威,好为人师,自以为是,自我陶醉,自我感觉良好!《孟子》的每一章节都是智慧!而《孟子心读》把这种智慧,很生动,很形象,很深刻地带回了当代!让每个读者明于心,或会心一笑,或心领神会,懂了就好!这也是一种境界!
《孟子》视域之广阔,情感之充沛,思想之深邃,哲学之繁富,没有读过自然不知其中妙味!作者特别推崇《孟子》的审美智慧!独立于天地的磅礴大气,充实之谓美的浩然正气,洞悉宇宙而直击灵魂的才气,“平治天下,舍我其谁”的志气等滋养出司马迁、杨雄、韩愈、柳宗元、王安石、苏轼、梁启超、毛泽东等杰出的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强烈推荐青少年熟读《孟子心读》,涵养大气正气才气志气,将来必有出息!
(此文为广东省社科联2024年专项委托项目“‘第二个结合’是又一次的思想解放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批准号:GD24WH02 。作者为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席、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