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彭玉平独家谈:人文学科是给这个世界提精神的!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朱绍杰、邓琼、曾育文 发表时间:2024-11-30 18:39
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朱绍杰、邓琼、曾育文  2024-11-30
百年校庆之际中大中文系推出系列丛书及文库,展现中文人的精神世界

11月27日,中山大学百年校庆之际,中大中文系举办“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百年系庆丛书”新书发布仪式暨“中国语言文学文库”出版座谈会。

“丛书”“文库”主编彭玉平、王琤、吴承学与作者代表陈炜湛、吴国钦、罗斯宁、林岗、申霞艳、徐燕琳等现场分享了“文库”和“丛书”编撰体会,深情回顾中大中文系学脉与传统。

“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百年系庆丛书”共包括《百年学科史》《名师记》《百年论文选·文学卷》《百年论文选·语言文字卷》《正青春》《从未远走的青春》六种,涵盖了学科建设、名师风范、学术传统、人才培养等各个方面,全面展示了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的百年历程;

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文库”旨在弘扬百年中文的优秀学脉,包括“典藏文库”“学人文库”“荣休文库”共3个系列,从2017年至今已出版至43本。

近日,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彭玉平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

中大中文的“变”与“不变”

羊城晚报:本次出版的“丛书”和“文库”,有何特点?

彭玉平:正值中大百年校庆,“百年系庆丛书”可以说是应景、应节。

这套丛书的内容十分全面,除了有学科建设、学术成果的介绍,还包括中文系的名师、校友和学生的群像故事,相当于覆盖了中文系办学的方方面面。其中《百年论文选》共两卷,分为文学卷、语言文字卷。

由于篇幅限制,在《百年论文选》中,每位学者的文章精选一篇,对在职教授的论文选择更为严格,可谓是“优中选优”。“百年系庆丛书”一共六种七本,综合展现出中大中文系的学科发展、研究实力、名师风采与学子朝气。从内容涵盖范围来看,“百年系庆丛书”更全面,其中既有历史也有现实的关怀。

今年是我们编纂出版“中国语言文学文库”的第八个年头,这套书主要侧重于呈现中文系百年来的学术研究成果。这套丛书分为三个系列:即“典藏文库”“学人文库”和“荣休文库”。

其中,“典藏文库”(含已故学者著作)主要重版或者重新选编整理出版有较高学术水平并已产生较大影响的著作,“学人文库”主要出版有较高学术水平的原创性著作,“荣休文库”则出版近年退休教师的自选集。

这三个系列既能展现学科实力,又能体现中文系百年历史,还能扶植青年教师的成长。所以说,这两套丛书,意义各自不同。

羊城晚报:您刚才提到“百年”这个重要的契机和节点。丛书和文库如何体现中大中文学科百年来的地位和影响?

彭玉平:这两套书中至少有三本书,可以看出中大中文学科百年历史的一个缩影,分别是《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百年学科史》《百年论文选(文学卷)》《百年论文选(语言文字卷)》。

《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百年学科史》和一般的学科史有点不一样,我们并没有按照二级学科来编排,而是牢牢抓住了中大中文系在学界具有重要影响和地位的学科,比如古代文学分支下,我们挑选了批评史、词学和文体学。

中大中文系的批评史学科可称成绩斐然:1927年陈中凡先生在国立中山大学校园内写成《中国文学批评史》,30年代方孝岳先生写作《中国文学批评》,1949年后黄海章先生出版《中国文学批评简史》,新时期邱世友先生研究词论、《文心雕龙》,等等。从20世纪到21世纪,中大的“中国文学批评史”渊源有自,其学科链条没有断裂过。

词学研究同样历史悠久,从陈洵先生到詹安泰先生,中文系汇集了岭南的词学名家。我本人也是做词学研究,中大的词学源流也一直没有断过。这两个学科,是自从中大创立中文系开始,就一直存在并延续至今的。

我们也有不少新兴学科,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开始的戏曲学、古文字学,再如八十年代创立的文体学研究。文体学完全打开了古代文学一个新的研究视野,现在学界提到文体学,一定会提到中山大学,提到领军人物吴承学老师。

在中文系的百年发展中,有些学科有百年之长,自创立就是高峰;有些学科虽然是新兴学科,但拥有着新的学科生长点。进入学科史编写的二级、三级学科,一定是有地位、有影响、有源流、有创新的,这就是我们的编选标准。

羊城晚报:应该怎么看待中大中文学科发展过程中的“变”与“不变”?

彭玉平:中文系里有的学科源流独具,比如现当代文学。

1927年鲁迅来到中大,在当时掀起了一股旋风。当时新文学热潮席卷北京、上海,而广州还比较沉寂。他来到广州,想要在广州点燃文化革命的种子。

怀揣着新文化革命的使命感,鲁迅在课程设置、培育作家及文学爱好者等方面做了不少工作。鲁迅为中大的现当代文学打开了一个很好的开始,自他离开后稍稍沉寂了一下,之后又慢慢复苏起来。

有些学科在发展中有些断裂,有些没有断;有些学科源远流长,有些异军突起。比如说文体学,我们这门学科在古代文学领域占有了重要位置。

总的来说,变的往往是一个新学科的创立,不变的是中山大学中文系始终绵延的学脉。

中文人“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羊城晚报:这次发布的“百年系庆丛书”中不仅有学科史,还有名师记、校友回忆录、学子风采录等。您觉得在丛书对人的关怀、对史的书写中,可以看出中大中文人怎样的气质?

彭玉平:中文人的气质总是有点特殊的。我曾经说过一句话:“历史看上去有点远,哲学看上去有点冷,只有文学不远而且温暖。”因为文学就在身边,所以它有温度。

所谓文学的温度,就是表达对世界的关切。中文学科和在实验室里关注指标变化的其他学科不同,我们关注阴晴雨雪,关注春夏秋冬的变化。所以在中文系读书,除了读经典,也得看天看地、观海听风,感受自然的魅力。

就像南宋词人辛弃疾所写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就是标准的中文人,他和自然之间发生了一种情感的往还。中文系的学者、学子,应当拥抱世界与自然,从其中汲取情感、想象与智慧。

有人问我:“你们总说中文人,中文人的特点什么呢?”我说,中文人特点就是——比如,七八十个人构成的中文系里,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那就叫中文人。

为什么这么说?中文人讲究情感、智慧和想象,情感因人而异,想象更是很难雷同,所以说一个人是一个世界。这就慢慢形成中文人的一些特点:感受世界的敏锐、强烈的人文关怀、对于天地自然天然的喜爱、对内心追求的尊重,等等。

中山大学中文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对文学创作的重视。

我们的前辈学者,都会创作、会写诗。可以说,文学与他们的生命同在。即使人生风雨纷繁,文学始终都在身边。为了鼓励创作,今天我们创办了“中华大学生诗词大赛”“逸仙青年文学奖”等。“弦歌不辍”,是中文人应该承担的历史责任。

有些高校和知名人物提出过“中文系不培养作家”这一观点,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中文系一定不能说不培养作家,当然也不能说把培养作家放在第一位。学生如果在中文系高效的培养和系统的训练中,焕发出文学创作的天赋,这是一件何等让人高兴的事情。

羊城晚报:中山大学中文系与岭南文化的关联?

彭玉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中大中文系生长于岭南,自然受到岭南物产、气候、历史、文化的影响。

岭南文化的第一个特点是求新求变。岭南人本质上拥有一种创新的欲望,这一特质成就了近代历史上岭南文化的异军突起。岭南文化的求新求变,反映到中大中文系的发展中,文体学等学科的新兴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岭南文化第二个特点是从容。岭南在历史上长期远离中原的政治文化中心,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关注生活、关注自我的哲学。

岭南人在蓝天白云之下,优哉游哉地生活。岭南人不慌不忙的性格,体现在中文系的百年发展中,就是安安静静、脚踏实地地做学问。

我们系里教师的教学科研都很从容,安静地读书,安静地思考,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迈进。我们不沉沦于无边无际的想象,脚步从容而踏实。虽然“卷”是现在社会的普遍情况,但拥有怎样的心态更重要。你可以卷,你可以部分卷,你也可以不卷。任何一种生活的方式,都有它存在的空间,都能实现人生的价值。

岭南文化第三个特点是包容。这里认才、认品,只要才德俱全,大家就认可你,有一种“英雄不问出处”的感觉。在岭南,把人做端正,把才华尽情地发挥,就能得到尊重。中山大学中文系也是这样的氛围,只要为学严谨、做人端正,在这里就能得到认可。

“多愁善感”其实是一个优点

羊城晚报:您在公共文化教育中倾注了很多心血,做了很多工作。高校里的中文学科研究者,在传统文化的热潮中应当发挥怎样的作用?

彭玉平:在弘扬传统文化的热潮中,中文学者能做什么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

任何一种当代文化的建设,都离不开传统文化的滋养。复兴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任务中,中文人能做的事情其实特别多。

因为这个“复兴”并不是“重现”,而是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既本于传统文化,又结合中国现代社会特点,建设一种能够与传统和世界对话的文化,中文人在这一议题中大有可为。文学不是说教,它具有情感的感染力,能够通过有温度的文字潜移默化地影响人,这就是文学的“风化”之功。

人们通常认为“多愁善感”是一个贬义词,我认为这是一个需要辩证分析的问题。

“多愁”只要不是漫无边际,“善感”只要不是没有底线,“多愁善感”其实是一个优点。将多愁善感有分寸地、精准地表达出来,就叫文学艺术。即使面对同一个事实,中文人与历史学者、理工科学者陈述的结果总是不同的。

文学具有着感染人心的力量,在当代文化建设中,中文人有不少大展拳脚的机会。

羊城晚报:怎么看待“文科焦虑”与“文科无用论”?

彭玉平:其实文科中人并不焦虑。理工科研究物,而我们研究人。理工科考虑的可能是如何测量从地球到太阳的距离,而文科更多思考的是在地球和太阳之间,人类处在怎样的位置。

人文学科研究人的思想情感和精神,具有着鲜明的现实指向。在当下抑郁症、自闭症等心理问题的疏导中,不仅要发挥药物的作用,更需要人文的关怀。

你想一想,理工科生走出实验室时,他也在天地之间,他也会思考他的未来、他的情感、他的需求。人文学科不过是把理工科走出实验室之外的思考放大,成为一个专门的学科。

人文学科甚至可以说是核心学科,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首先要知道为什么生存。怎样既有质感又有光泽地生存,其实是每个人的追求。除了物质,我们还有情感的需求、理想的追求、想象的自由。人文学科为这些问题的解决提供了巨大的可能。

一个社会如果轻视人文学科的话,就会变得涣散,变得没有精神。人文学科正是来给这个世界提精神的。

采写 | 记者 朱绍杰 邓琼 实习生 熊安娜
拍摄 | 记者 曾育文
剪辑 | 记者 周敬雅

编辑:梁善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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