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邱华栋:让心灵回归文学,让文学回归社会

来源:南方+ 作者:戴雪晴 刘炜茗 发表时间:2024-06-06 15:39
南方+  作者:戴雪晴 刘炜茗  2024-06-06

1988年秋天,邱华栋刚刚进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就读,那时学校邮局旁边有座绿树掩映的山坡,山上开了一家书店。他在书店买下了《现代主义代表作100种/现代小说佳作99种提要》,从此踏入了现代小说的广袤天地。

多年来,阅读来自世界各地的现代小说,是邱华栋甘之如饴的赏心乐事,赋予他源源不断的创作灵感。他驰骋于辽阔的文学世界,笔耕不辍,著有《北京传》、长篇小说《空城纪》《夜晚的诺言》《白昼的喘息》、短篇小说《社区人》《时装人》等作品。

今年5月,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邱华栋推出了新作《现代小说佳作100部》。该书由译林出版社倾力打造,对普鲁斯特、乔伊斯、福克纳、海明威等100位现代世界级文学大师进行了全面的评述,可谓是一部丰富、多元、深厚的世界文学现代精神史,勾画出世界文学“小说地理学”意义上的图景。

在邱华栋看来,《现代小说佳作100部》能够成为一扇门,透过这扇门,读者可以迈出更远的足迹,步入现代小说广袤的森林里。“文学永远是‘撄人心’的事业,书写什么样的文学,就是在创造什么样的文化基因,阅读什么样的文学,就是在召唤什么样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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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为读者打开更广袤的世界

南方+:你创作《现代小说佳作100部》的契机是什么?

邱华栋:2022年,外部世界被裹挟进更加复杂多变的时代进程里。有个晚上,我安静地待在书房,一眼望去,成千上万册图书簇拥着我,让我摆脱了某种忧虑。

我想起了哈佛大学教授哈罗德·布鲁姆的话:“阅读在其深层意义上不只是一种视觉经验,而是一种建立在内在听觉与活力充沛的心灵之上的认知和审美的经验。”

站在2022年的节点,我依然认为,阅读极其重要。翻阅这些书籍时,我便萌发了写一本《现代小说佳作100部》的念头。我一边转着地球仪,一边想着活跃在地球表面的作家们,很快便开始动笔写作。

我希望这本书成为一扇门。打开门,读者可以迈出更远的足迹,进入小说那广袤的森林,不要止步于此,只了解一个大概。

南方+:《现代小说佳作100部》的时间段为何选在1922年至2022年之间?1922年对于现代主义文学而言有怎样的意义?

邱华栋:1922年对现代主义文学来讲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年份,标志性事件就是《尤利西斯》在1922年2月2日的出版,以及这一年10月T.S.艾略特的长诗《荒原》的出版。同是1922年,普鲁斯特自1907年开始创作的鸿篇巨制《追忆似水年华》七卷全部完成。第一卷《在斯万家那边》的英文版也于1922年推出,在英语世界引起了反响。

这一年,卡夫卡完成了他的主要小说,弗吉尼亚·伍尔夫也开始写长篇小说《达洛维夫人》。E.M. 福斯特在写他的《印度之旅》,D.H.劳伦斯在写作小说《袋鼠》。在中国,鲁迅于1921年12月4日到1922年2月12日,在北京《晨报副刊》连载了小说代表作《阿Q正传》,引领了中国现代小说的潮流。

从1922年到2022年这100年的时间里,包含中国文学在内的世界文学发生了巨大变化,杰出作家不断涌现,佳作连连,是他们的表达塑造了如今我们看待世界的方法,创造出一个个瑰丽的小说世界。

南方+:这100部现代小说在书中如何呈现?你有怎样的考量?

邱华栋:我把这本书的内容分为三卷,大体上按照作家生活和写作题材的地理板块来划分。第一卷是欧洲作家的作品,第二卷是北美洲、南美洲和大洋洲作家的作品,第三卷则是亚洲、非洲作家的作品。

这里有一个情况需要说明,分卷并非严格按照作家的国籍,也不按照语种或年龄来编排,而是按照我的写作顺序进行排列的。

其中,有些作家出身于非洲、南美或亚洲,但后来入籍欧美。第一卷中的匈牙利作家马洛伊·山多尔后来持有美国国籍,第二卷中的卡夫雷拉·因凡特,第三卷中的迈克尔·翁达杰、罗欣顿·米斯特里、萨尔曼·拉什迪等作家的情况也类似。

他们笔下很多作品的题材都和祖国原乡故土密切相关。这样的分卷,更能体现出21世纪世界文学某种“小说地理学”意义上的图景。

写作这本书,还有一个基本的设定,就是每一本小说都要有简体中文译本,这样读者就能找到原著去阅读。其中唯独印度作家维克拉姆·赛思的《如意郎君》不是全译本,但我特别欣赏这本书,它应该排进这个书目里。

南方+:书中每篇评述行文流畅凝练,你在写作时是否早有布局?评述现代小说有哪些挑战?

邱华栋:我前几年有一些集中的时间,所以行文上比较统一,算是一气呵成吧。这些作家的作品我阅读了几十年,比较熟悉,写起来便更为驾轻就熟。

另外,我当过多年报纸副刊的编辑,编辑过也写过很多书评,所以对书评随笔这种文体掌握得比较娴熟。

我力求呈现亲切随和的文风,把这个作家的基本生平信息说清楚,将他的代表作的主要内容大致勾勒出来。目前看来这个目标达到了。

02

读者需要高质量阅读

南方+:你最早接触世界文学大概是什么时候?它们对你为什么具有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邱华栋:我阅读世界文学起步很早。大约十二三岁,我在邻居家看到一本没有封面的小说。书里的内容深深印刻在我的记忆里,可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书叫什么。后来与它重逢,才知道它是美国犹太作家马拉默德的小说《伙计》。

1988年秋天,当时我还是武汉大学的本科生,学校邮局旁有一家书店,我在那里买到了《现代主义代表作100 种/现代小说佳作99种提要》,作者为两位英国学者——作家西利尔·康诺利和安东尼·伯吉斯,后者以小说《发条橙》而闻名,译者为李文俊等。大学期间我就“按图索骥”,读到了书中提及且已被译成中文的小说,于是,现代小说在我脑海中有了初步的轮廓。这本书被我啃得品相很旧了,以至于多年后我专门找了一本崭新的《提要》留作纪念。

从那时到现在,我阅读了世界文学经典的大部分,及时跟踪当代世界文学作品,也搜集了一些外文版原版书,根据个人兴趣做了些笔记。久而久之,我对现代小说的发展和构成就熟悉了起来。

南方+:1922年至2022年这100年间,现代小说发生了哪些变化?

邱华栋:大致可以看到,每隔20年,现代小说在地理意义上会发生转变和“漂移”。比如,从1920年代到1940年代,现代小说主要出现在欧洲,它们几乎奠定了如今我们所谈论的现代主义小说的基本范式。

1940代年到1960年代,现代小说的大潮转移到了北美和南美,出现了美国文学的多元生长和“拉丁美洲文学爆炸”现象。1970年代到1990年代,出现了“无国界作家”和“离散作家”群现象,更多亚洲、非洲作家涌现。这一阶段,中国当代文学也带着独特的生命印记汇入世界文学大洋,世所瞩目。

进入21世纪之后,随着全球化时代的深刻变革,世界文学的面貌出现了纷繁复杂的变化。小说不仅没有死亡,而且借助新型传媒具有了撒播效应,世界文学呈现出现代性和在地性,大众关注和精英阅读并行不悖的景象,一些文学大奖的影响也呈现出跨越国界、语种和地理范畴的面貌。

南方+:你之前谈到“高质量的阅读是聚精会神的艰苦劳动”。在你看来,当今读者应如何把握碎片化时间,从而实现高质量的阅读?

邱华栋:越是阅读方式、获取信息和图书的方法都很便捷的时代,我们越需要一种升维的阅读,需要进一步提高阅读的维度和层次。

根据我的阅读经验,可以把阅读划分为几个层次,比如说,要精读的书一定要精读,有的需要泛读、浏览,有的则是先保存起来。

这样读者就会把阅读的深度和广度,还有兴趣阅读、知识阅读、专业阅读等多种阅读形式结合起来,形成高质量的阅读。

编辑:杨浩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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