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派评论·沙龙|到灯塔去:文学与生活如何互相照亮?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陈晓楠、梁善茵、孙磊、曾育文、梁喻 发表时间:2024-04-20 22:58
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陈晓楠、梁善茵、孙磊、曾育文、梁喻  2024-04-20
“到灯塔去”大湾区青年作家培养计划启动暨粤派评论文化沙龙举办

4月18日下午,“到灯塔去”大湾区青年作家培养计划启动暨粤派评论文化沙龙在广州羊城晚报艺术研究院举行。

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副社长赖家彦、专职编委陈桥生,广东省作家协会组联部主任周智,广东省文联副秘书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专职副主席梁少锋,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罗丽,花城出版社副总编辑陈宾杰,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院长刘茉琳,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副社长、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陈崇正,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唐诗人,青年作家索耳、梁宝星、宥予、巫宏振等嘉宾与会。

活动由羊城晚报报业集团、广东省作家协会主办。

青年是文学事业的未来。近年来,广东涌现出一大批富有创新精神和创造活力的青年写作者,他们将写作视为志业,到文学的“灯塔”去,用文学感知生命最细微的日常。

此前,为呈现他们真实的写作与生活,羊城晚报精心策划摄制“粤派评论·现场”青年写作者系列访谈《到灯塔去》,一经发布,引发全网热议,四位青年写作者——索耳、梁宝星、宥予、巫宏振的故事,更是打动了无数读者。

“到灯塔去”大湾区青年作家培养计划由羊城晚报报业集团与广东省作家协会共同推出,致力于大湾区青年作家的挖掘与培养,进一步推动湾区文学的繁荣发展。该计划为青年写作者搭建施展才华的平台,入围名单及优胜者将有望登上本年度“花地文学榜”。

文学与生活如何互相照亮?在新技术、新潮流不断迭代的当下,我们如何理解阅读和写作的意义?听听参与此次粤派评论沙龙的评论家、青年作家各陈高见——

周智
[广东省作家协会组联部主任]
省作协将启动第三批青年作家扶持计划

近年来,广东作协在扶持青年作家方面有特别的举措与规划——

2019年,举办了青年作家创作会议,推出第一批文学粤军青年创作扶持计划。该计划中,邀请全国20位文学名家为50位青年学员提供一对二的指导。在学员们提交的作品中,选出10部优秀作品进行扶持,其中5部获得10万元资金资助。这一计划持续了两年。

2020年,启动了第二批青年文学扶持计划,延续之前的做法,再次邀请20多位知名文学家担任导师。在这一批100名青年作家中,收到30多部作品,并从中选出10部出版。

在这两批扶持计划中,省作协还举办了多场针对青年作家作品的研讨会,这些活动极大地提高了作品的影响力。

展望未来,省作协准备在明年启动第三批青年作家扶持计划,并可能会加大扶持力度。目前省作协会员已达4400多人,其中45岁以下的作家占有相当比例。省作协鼓励广大文学爱好者积极申报成为省作协会员。

此外,省作协还在策划一个新的写作营项目,计划于明年完成,将涵盖粤港澳大湾区。尽管项目尚在策划阶段并未最终成型,我们希望能通过此项目为青年作家提供更多支持。

梁少锋
[广东省文联副秘书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专职副主席]
如何留住诗意是当代文学的必答题

“灯塔计划”致力于扶持青年作家优秀作品的出版及传播推介,挖掘、扶持更多有潜力的文学新人,针对性、操作性和持续性都很强,对于进一步打造粤港澳大湾区文学高地,助力人文湾区建设具有全局性、长效性意义。

说到文学与生活的关系,人是生活的主体,高尔基提出“文学即人学”,揭示了文学的本质特征。巴金反对“为艺术而艺术”,他为文学赋予了美学的思想,指出文学要使人觉得“活着多么好,多么美”,觉得“幸福”,文学的功能应该是“有机会发挥和贡献自己的力量,创造或帮助创造美好的生活”。

当人类的智慧催生了科技,生活因此而改变。进入人工智能时代,生活的效率和便利度提高了,但离充满温情的传统也更远了,如何在现代化的生活中发现美、感受美,留住那些美好的生活诗意,成为当代文学面对生活的一道必答题。

罗丽
[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
从为自己到为人类

在这个视频化的时代,为何仍有那么多人坚守文学梦想?我认为,这是因为言说是人类的天性,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心声的欲望。我坚信文字作为一种最凝固的载体,它永远不会消失。文字有着独特的力量,能够跨越时空。

最近我发现了一件神奇的事情:读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和她的同学正在用AI小助手语音写小说。这让我意识到,言说本能可以穿越年龄和时间,我们内心深处总有一股表达的冲动。

当下,行业的“头部”占据了大量市场资源和舆论场,但我们不应忘记那些“长尾”部分。青年写作的困境,或者说纯文学写作面临的困境,是世界性问题。一个是技术性的冲击;另一方面还在于写作门槛降低后,发布渠道增加、海量出版的冲刷,都使得年轻作者容易被淹没。

为此,托举的机制、出版评论研究等环节,都应该有意识地关注“长尾”。“头部”的价值和利益是一方面,但“长尾”才是衡量一个行业是否健康的关键。

文学作品是人的困境、生存的困顿的镜像,作品的真实感、疼痛感反映出写作者幽微的个体经验。但与此同时,好的写作者应该超越个体生命体验,上升到人类社会层面,进入思考,提炼出历史厚重感和时空纵深感,从为自己的思想情感写作走向为人类精神文明写作。

我们对作家及其作品的推广是相互一体的。省作协、羊城晚报为年轻人提供了发光发热的机会,像是给我们每个人一台天文望远镜,让我们能看到远方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星光。

陈宾杰
[花城出版社副总编辑]
人必生活着,文学才有所附丽

羊城晚报举办的文化沙龙活动让我觉得新奇,以往出版社或投资推广方主要是展示“蛋”,现在把“鸡”也展示出来了,这是很好的一次尝试。

谈及新人出版,我认为这是高性价比的事情,从投资的角度讲,新人就像是成长股、“蓝筹股”。这几年文化机构对于新人出版的支持力度很大,培养作家的项目也不断向新人倾斜。

一个新人如果写得足够好,我觉得出版是没问题的,并且新人还有试错空间。这也是现实情况,新书的出版竞争非常激烈,很多新人新作基本都是亏本出版,但正是因为没有抱市场希望,让我们的评价标准更加纯粹:就是作品本身要好。

而且,真正找到比较有潜力的新人、出版优秀的文学作品,既是我们作为一家文学类出版社应尽的义务,也是我们的责任和能力的体现。

希望作家或写作者都能够有一份自己的工作。如果脱离生活,文学可能成为一门玄学,仅停留在哲思层面。鲁迅在《伤逝》中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我认为可以改为“人必生活着,文学才有所附丽”。评论家谢有顺此前也说过,“生活是文学的肉身”。所以我觉得写作者需要保持与社会的接触,这是宝贵的人生体验和基础沉淀。

实际上,相对宏观的小说写作难度较大,而关注微观生活层面、带有在场感的写作在市场上反响不错,能让读者从具体的生活场景中获得现实感。但是这种现实写作并非立人设、贴标签,我们要警惕这个标签先行的时代。

刘茉琳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传学院副院长、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文学依然在用心灵打动心灵

当我们以为生活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写的时候,几位作家能把握住瞬间的感受,写下打动人的作品。

比如索耳能够抓住事情的本质,你能在他的作品中得到沉淀,带有一种西方哲学的思考;巫宏振的文字基于对生活的切实感受,就像用肉身和生活“肉搏”;梁宝星把工作作为一种文化场域,哪怕在挤地铁和踩电动车时,也进入到一种形而上的哲思状态中。宥予的《撞空》特别吸引我。

在这个时代,我身为一名文学评论者仍感到非常满足,文学依然在用心灵打动心灵,优秀的作品始终会遇到它的读者。

德国诗人里尔克在《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里写道,年轻人要爱你生活中的问题。我们不要总觉得生活中的问题令人困扰,每个人都在一边生活,一边面对问题,一边解决问题。对于作家而言,有问题才有生活和文学。青年作家应该爱你生活中的问题,在解决问题的同时写作。

陈崇正
[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副社长、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作家的人格应该高于“人设”

在我担任文学编辑的十几年里,我深知广州这座大都市在文学创作方面的优势。好的作品就像鸡蛋一样,经得起口碑的考验。

我们所处的时代对“人设”问题给予了过多的重视。在一个不阅读文字的时代,我们必须通过视频等非文字方式来诱导人们阅读文字,这本身就是一种荒谬。如今,人们对标签化的追求变得过于浮躁,往往一个外卖员写诗,就因其职业身份而获得更多关注。这种对标签的过度依赖和重视,让人忽略了文学本身和个体人格的价值。

我认为,我们应该从“鸡蛋”的角度看待文学,而不是让每个人都沉浸在构建自己人设的过程中。对文学来说,人格优于人设。我们不能为了造标签而丧失了基本人格,很多标签在时间的河流中被遗忘,只有人格之光、文学之光能够留下。

文学可能是一生的事业。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居住环境、工作压力,甚至日常生活中的琐事都将随时间消逝,唯有文学可以让生命变得更为长久。

广州是文学的梦想之城,在这座城市里,有很多青年在埋头耕耘写作,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可能在未来5年、10年没有“泼天的”流量,但他们依然坚持写作。这正是他们的可贵之处,在幽暗的森林中穿行,相信远方有文学灯塔。

唐诗人
[暨南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广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文学阅读的重要性远超过表面功利

对于新作家创作的新作品,最关键的是读者是否真正喜欢和欣赏这个作品,而不是过多关注作家本身或其他外在因素。

我在评论时总是从文本本身出发,关注其内在价值。与作家有更直接的接触,比如在同一城市生活,确实能让人更深刻地理解作品背后的故事。但作为评论家,我更倾向于从读者的角度出发,评价和推荐他们的作品。

同代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共鸣,我们更容易理解为什么青年作家会选择某种形式来叙述城市或故乡的故事。我们尝试理解他们的创作动机,而不是站在一个更高或者不同的角度进行批判。这种共同成长的体验让我对青年作家们充满信心,他们展现出来的特征和潜力,尤其是在形式探索和语言塑造方面,显示出他们与前几代作家截然不同的新鲜感。

文学阅读在当代社会中常被忽视,许多人阅读书籍只是为了获取实用知识或在工作之余寻求娱乐。然而,文学阅读的重要性远超过这些表面功利。文学提供了一种独特的价值,它不仅仅是知识传递或娱乐消遣,而是一种能够让我们走进自己灵魂深处、与内心世界对话的方式。

如何突出文学独特性,并让非文学职业者意识到文学阅读的重要性,这是一个需要长期探索和努力解决的问题。我认为,在孤独和寂静之中,文学阅读能够成为个人最亲密的伴侣,为其提供一种独特的精神慰藉。这正是文学对个人生活意义重大的原因。

索耳
[青年作家]

在写作的磨炼中达到内心的平静

我更喜欢像美国作家托马斯·品钦那样保持神秘,让文字说话。如果说作家是“鸡”,作品是“蛋”,大众可能更关注“鸡”而非“蛋”。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也愿意配合这种市场需求。

文学与生活如何互相照亮?如何让大家真的爱上阅读?对于这些问题,我并不认为自己能给出所谓的答案。我对这个问题持悲观态度。

阅读书籍时,重要的是找到与自己内心的对话,产生共鸣。我们需要不断地探索生命体验。阅读不仅是选择书籍的过程,也是书籍选择我们的过程。有时候你可能无法立刻理解书籍的意义,但多年后再次阅读却有截然不同的体验。我认为这是一种缘分。

职业写作与业余写作之间也有区别。当写作成为职业,作家可能会感到疲累。因此,我以业余心态看待写作和阅读,就如同歌星不去KTV一样,我晚上回家也不会再去阅读文学类书籍。我认为写作和阅读应该保持一种轻松愉悦的心态。在写作过程中不断磨炼自己,直至达到内心的平静。

我的访谈中提到了“写作的痛苦远多于快乐”的观点,其实我是这样看的:虽然写作过程中确实伴随着痛苦,但最终完成作品时那种快乐是非常高级的。它不同于唱歌或玩游戏带来的快乐,因为你是创造者而非消费者。这种快乐源于创造本身。

梁宝星
[青年作家]
阅读应是一种不抱任何目的的享受

我或许代表了那些依然坚守在普通工作岗位上的写作者。观众们往往存在猎奇心态,似乎更关心“鸡”而不是“鸡蛋”,他们好奇的目光总是投向作者本身。而我们依然坚持着,无论经历多少艰辛和困苦,都在前行。

白天的编辑工作使得我晚上很难再有精力阅读书籍。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感到内疚和忐忑,因为没有足够的输入,只有输出。我渴望能拥有丰富的阅读经历,在面对各种情况时能迸发出灵感。

在适应这个时代的同时,也需要适应当下的工作和生活状态。我的阅读和写作都是碎片化的,文章中的小标题和小段落,反映出我所见世界的片段性。我所阅读的书籍也是断断续续,最终构成一个破碎的世界观。

我认为阅读并不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如果阅读不能引起你的共鸣或享受,那么也没必要勉强自己。阅读应该是一种享受而非达成某个目标的手段。尽管我的作品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好蛋”,但我仍然希望能创作出让人认为值得一看的佳作。

宥予
[青年作家]

阅读让现实变得更广阔

过去这几年,我一直默默地写东西,没觉得是在做什么特殊的事情,就只是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有些时刻确实有过期待,写出来的东西被更多人看到,能取得一些物质回报,让我可以持续下去。

具体到写东西的我,普普通通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每天的日子也平平无奇,没想过会被人看到,也不觉得有人想看。而且我多多少少有点“视频羞耻”。不过,我现在已经麻木了。

童年、少年时期,是一个人建立阅读习惯最好的时机,那时候养成了阅读习惯,一生都会受益。广州比较好的一点是公共阅读系统做得很棒,让小朋友能没有压力地接触到图书。我最爱读书的时候是小的时候,但那时没条件,读不到书,慢慢有机会读更多书的时候,也远离了书。

如果有朋友和我一样,过去没有阅读习惯,而现在有一些困扰,有很多不明白,有意愿读点什么,却又浮躁,沉不下心,那我建议这时候要逼自己一把,强迫自己读完几本。当然不要选消遣的书,选一些有一定分量的书。阅读能力毕竟是需要锻炼的,有这个阅读经历后,有可能会在精神上打开一个空间。通过那个空间的映照,现实变得不那么紧迫,没那么大威力,你会有更多的自由,变得更广阔。

巫宏振
[青年作家]
写作者能够同时拥有两种快乐

阅读好作品能给人带来灵魂的升华。阅读能够让你身心愉悦,消除彷徨与不安。阅读是我从小培养的习惯,也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面对生活的压力,阅读能够减轻肉身的沉重,让人得到宽慰和释放。

因此我认为一名写作者能够同时拥有两种快乐:一种源于读者,读者能够从好作品中感受愉悦,与作者产生共鸣;另一种源于作者自身,通过写作为读者制造愉悦,也是一种快乐和欣慰。

不论现在的AI能够输出怎样的作品,科技发展到何种程度,我认为科技始终不能取代文学。因为文学是有生命的,它需要人类的情感和精神,而AI不具备这一特点。之前大家一直讨论文学作品是否会被AI取代,我认为这种讨论有点杞人忧天。

文学是生活中的一座灯塔,它不能拯救世界,但能拯救心灵。在某种程度上,文学确实拯救了我的心灵。我一边生活、一边写作,形成了输入和输出不断交替的完整链条。我的作品就像是我和生活的“肉搏战”,这是我在写作过程中秉持的一种信念。我会以真实的状态去面对自己的过去、现在,还有未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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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记者 陈晓楠 梁善茵 孙磊
图 | 记者 曾育文 梁喻

总策划:杜传贵 林海利 
总统筹:孙爱群 胡泉 陈桥生 
统筹执行:邓琼 吴小攀

编辑:陈晓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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