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胡玲
最近林风被朋友拉着去参加了一次“雅集”,就是一堆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吟咏诗文的活动。
台上一位姑娘朗诵了一首诗,让林风眼前一亮,他那颗死水般沉寂的心突然复苏了一般,竟荡开一圈圈涟漪。他打听到姑娘名叫茉莉,又是一阵轻叹:人如其名,果然宛如盛开在初夏的纯白茉莉花啊。
看着茉莉,他仿佛回到青春年少时,他觉得茉莉像极了一个人,那是一直藏在他心底深处的一抹白月光。
一
记得在大学校园里,白月光捧着一本诗集从操场上走过,微风里,她一身白色长裙摇曳生姿。那一幕,定格成他永远无法忘却的画面。
后来,他终于鼓足勇气,将写给白月光的一叠诗送给了她。望着那些诗,白月光眸子湿漉漉的,两朵红霞飞上水灵灵的脸庞,她羞答答地说:“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他们开始约会。虽然那时的他只是个穷学生,只能带白月光在街上闲逛,或者去江边吹风,或者去山顶看星星,要么就是去吃路边摊……但几毛钱的麻辣烫、烧饼,她也吃得津津有味。他一直认为,那是他一生中最富有诗意的一段时光。
但如今,白月光已不再飘逸,生活被一地鸡毛占满,时间也磨光了他心中的诗意,他再也没给白月光写过一句诗。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写不出诗了。
那晚,他加了茉莉的微信后,回家再看到已熟睡的妻子满脸的雀斑与细纹,竟有些难过。
躺下后仍辗转难眠,他便轻轻披衣起床,来到书房,坐在月光下想起了茉莉,当曾经的白月光和茉莉的倩影交替在他脑海闪现时,久违的诗意在心中被唤醒,他又提起笔,感觉诗句如泉水般在笔尖流淌。
二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妻子出现在书房门口:“怎么起来了?”
“哦,赶一份材料。”他合上笔记本。
“别熬夜,小心血压又升高。”妻子关切道。
“嗯,你先睡吧!”他有些不耐烦。
第二天一早,他将写好的诗发给了茉莉,热切地请她点评。然而,那边静悄悄的。他很失落,像情窦初开的男孩壮着胆子表白倾慕的女孩,却被无情拒绝。但他没有放弃,又接连写了几首诗发给她。依旧毫无动静。
当他向她发出第七首诗后,她终于回信息了:“大诗人,你好!”他欣喜若狂。
她热情地说:“能写出如此美好的诗句,你的生活一定也充满诗意。”他说:“我不小心把我的诗意弄丢了,渴望能找寻回来。”她说:“生活确实不能没有诗意。现在我正准备去茶楼品茗读诗,再聊!”“能带上我吗?我还想去感受一下诗意。”“当然,很荣幸!”
茉莉很快发来了茶楼地址,他立即驱车前去。
茶楼名叫“诗情”,环境简朴清雅。她一袭白旗袍,捧着一本诗集,安静地坐于窗边,像一幅动人的画。他在她对面坐下,侍者走来:“喝什么茶?”她笑靥如花,“如此美好的春日,若能饮一杯西湖龙井,便是最有诗意的事了。大诗人意下如何?”他连连点头赞和。
两杯龙井上桌,葱绿的嫩芽在晶莹剔透的杯子里舞动如优美的诗行,他的心情也随之起舞。他们谈诗词、谈理想,直到日落时分依然意犹未尽。结账时,尽管两杯龙井贵得离谱,他也觉得值。
三
回到家,他迫不及待发信息给茉莉,问她在做什么?她说马上准备在视频号直播,让他有空去她的直播间看看。
他点进她的直播间,只见她正含情脉脉对着镜头说:“红尘琐事绕心头,诗书清茶解烦忧。即使生活鸡零狗碎,我们仍然不能丢掉诗和远方,一卷诗书,一壶清茶,便能让生活增添几许诗意,大家如果赞同我的说法,就请点赞,记得刷礼物给我哟。”她的话仿佛有魔力,让他忍不住在平台充值买了很多礼物,都送给了她。
以后的日子,他多次约茉莉聊天,两人似乎都有了热恋的感觉。但每次的约会地点,茉莉都选择在“诗情”茶楼,她说那里有情调。
他觉得那里的茶水过于昂贵,也曾精心挑选其他有情调的茶楼约茉莉见面,但她总会以各种原因拒绝前往。他只好妥协,能和她聊诗赋词,贵就贵点吧!诗意岂能用金钱衡量?他安慰自己。
但有一天,他偶尔路过“诗情”茶楼,透过玻璃窗,刚好看见茉莉正和另一个男人有说有笑。他忽然有种对方正一脚踏多船的感觉。
思前想后,当晚他发信息给茉莉:“我今天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茶楼。”茉莉迅速回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有什么权力质疑我?”
他立刻就后悔了,他确实没资格要求对方什么,又何苦惹怒她?于是他绞尽脑汁写了首诗跟她道歉,她却冷冰冰地回答:“我们到此为止吧。你以为你那些穷酸的诗很值钱吗?以后别再发给我了。”他想向她解释,对方却将他拉黑了。
茉莉从此在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觉得恍若做了一场梦,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日子都失去了光彩,天天没精打采。
四
一天晚上,他和妻子边吃晚饭边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条新闻:警方破获一起新型诈骗案件,诈骗集团以美女为诱饵,以茶楼为幌子,约受害者喝茶,收取天价费用。
画面里,出现了警察抓获的多名作为“诱饵”的美女。他忽然觉得其中一个很眼熟,是茉莉。
他顿时明白为何人家指定只去一家茶楼了,可如同哑巴吃黄连,他有苦却不能说,越想越气,竟脸部泛红,血压飙升。妻子见状,立即去拿降压药。在取酒柜上面的药箱时,手忙脚乱的妻子不小心碰到另一个木盒子,盒子翻了下来,一大叠稿纸四处散落。妻子也顾不得去捡,先拿了药和水给他吃下,见他平静了许多,这才转身去收拾。
他定了定神,也走过去帮忙。突然发现那些泛黄的稿纸上,正是他当年写给妻子的诗啊。
“这些诗你还留着啊?”他很意外。
妻子轻轻一笑:“当然,多宝贵啊!”
“这些穷酸的诗又不值钱,留着干啥?”他不禁又想起茉莉,自嘲道。
妻子羞涩得像个小姑娘:“这哪是钱能衡量的?”
妻子拿起一张稿纸,轻轻地念了两句,还有些陶醉,脸都微红了。但他这时却看到妻子胸前沾了几粒米饭,顺手去给她摘了下来。
妻子叹了口气:“以前,你在诗里称我是白月光,你看,现在我都变成白米饭了。”
他的心微微一颤,说:“米饭多好啊,过日子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