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瓦

来源:广东省国学学会 作者:半湖居主 发表时间:2024-01-25 20:38
广东省国学学会  作者:半湖居主  2024-01-25

老房子拆了,盖了新房,从老屋揭下的老瓦堆在东院南墙脚已经快二十年了。

老瓦都很大,是手工做的瓦坯,再到窑里一烧,用水一淋窑,瓦都是青灰色的。老瓦又宽又厚,拿在手里沉沉的,有粗布纹印在上面,都是当时缠在瓦模子中间的土布印在泥上的,经过一百多年,那个布纹还留在瓦上面。

看着老瓦,我想起了童年时我家的老院子。院子很大,有东西两院。西院是南北并排的大瓦房,西边的一排有四间房,东边是一个大厨房。从大门进来的右边是一间小房,我记事起,就是爷爷住在那里。门房靠东院的墙,门房北边有一个石槽,再北一点的土墙上开了一个门洞,从门洞可以到东院去。

东院的东边是高高的土城墙,院子很大,南边和北边各有两处下地窑,那时已不住人,窑洞里堆满杂物,我小时下到那些窑洞看过,里边黑乎乎的,窑洞边有很大的香椿树,枸树,枣树,窑背上有几棵石榴树,石榴有酸的,也有甜的,从刚开始能吃到长成大石榴,都被孩子们摘光了。

老房上的瓦,下雨时,雨滴在瓦上,嘀嘀嗒嗒很好听。从太白山飘过来的黑云一过,风一起,瓦在风中转出一阵雨声。瓦在房上,人听着雨声,心是极安静的。

冬季的寒冷,对所有人来说,少柴少火一定是极冷的。冬天往往有几场大雪,春节前后的雪有一两尺厚,人早晨起来第一件事是先铲雪扫雪。把雪堆到树坑边围成个大堆,再堆到路边,小孩子把雪堆成雪人,捡几根短树枝和黑石头瓦片做眉毛眼窝和嘴巴。树枝上积雪如银,房顶上也是厚厚的雪,只露出房檐边的瓦沿。天空是雪后的冷蓝,麻雀在扫过的院子搜寻碎娃儿吃馍掉在地上的馍渣渣。

刚开春,房上的积雪开始消融。但因天还冷,白天消的雪水在晚上就冻成了冰凌,长长地挂在瓦沿上,在晨曦中闪着光。坑洞里没烧透的煨杆的轻烟在屋顶的烟筒上随风飘着,厨房的柴烟混和着菜油炒香的味道在院子飘散。老人坐在门口,抽着旱烟,看娃娃们在雪地里玩。村里饲养室的牛、骡都在圈里,抛尾刨蹄,享受着冬日春耕前的悠闲时光。

等春渐暖了,老瓦在雪中慢慢露出来,瓦一排排厚厚地在老房的顶上,又过了一个年,新年又在春雨中开始了。瓦上的夹缝会在春暖中长出青草来,靠着背土墙的地方草更旺,有毛菍菍,有酸溜溜。酸溜溜其实是一种极耐干旱的菌类植物,叶子都是一根根细圆的肉茎,吃着有一种酸酸的味道,一直到农历十月份还长在瓦上。有时鸟儿也吃,在干旱天热的时日,算是鸟儿的食物了。

老瓦房是冬暖夏凉的,再热的天,在房下一坐,手中一把扇子,凉风就起来了。老人们至今还怀念老瓦房的舒坦,可是年轻人更爱楼板房,爱城市鸟笼式的几居式和电梯房。我家的老瓦房因年久失修,一下大雨或到八九月淋雨季节就漏水,土墙也疏了,不安全,就拆了。老瓦派不上用场,全落下来堆在东院墙角了。和老瓦在一起的还有旧瓦盆、旧水缻、犁、耙、耧,种地连牛都不用了,旧农具也都退休了。

生活变化的真快,过去那些稀缺的不缺了,过去那些日日难离的可以不再需要了。老瓦在房上伴了我们多少代人,也总将老而无用了。可老瓦总让我想起老房、老屋、老院还有一辈辈的已故去却曾给我无限慈爱的老人。

瓦是老旧的,瓦是灰旧的记忆,是我们不可忘记的过去。

编辑:郑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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