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陈伟武:良师印象记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 发表时间:2024-01-06 07:05
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  2024-01-06
格言巧对传箴铭,史记汉书译典藏。县志校评高眼力,一腔热血报乡邦。

/陈伟武

今年是陈焕良教授八十周年华诞。

良师1964年至1969年于中山大学中文系读书,本科毕业后留校从教,任中文系教授至2004年退休,曾任古代汉语教研室主任。他以汉语史为主要研究方向,重点在于训诂学和古代汉语方面的研究,为本科生开设必修课“古代汉语”和选修课“训诂学”;为研究生开的课有“训诂学”“传统语文学”“文献学基础”“训诂学专著导读”等。

主要著作有《训诂学概要》《训诂学与古汉语论集》,长期致力于古籍整理点校工作,编著有《白话史记》等,点校的古籍有《汉书》《后汉书》《旧唐书》《新唐书》《巧对录》《格言联璧》等。

1979年,我考上了中山大学中文系,拿着中学语文老师张介周先生写的推荐信,找到在中大中文系工作的同乡黄光武老师。黄老师与良师既是大学同班同学,又是同事,关系很好,于是在大二第二学期,我就由黄老师引荐给良师。

其时许多青年教师居住条件都很差,东区第一宿舍是翘燊堂,第二宿舍为文虎堂,都是教工集体宿舍,住户被戏称为“七十二家房客”。良师即住文虎堂最西端的301室,两面房子,中间通道窄小而昏暗,走廊两侧堆满杂物,煮饭的炉灶和烧的蜂窝煤都摆在走廊,锅碗瓢盆搁在走廊的架子上。1991年至1994年我在职读博时,恰巧也住这一栋的这一层,只是靠东端的309房。

直到1986年,良师才从文虎堂乔迁蒲园区623号之一五楼,1998年又搬迁到现住的蒲园区635号之三四楼。

第一次到良师家时,良师为我开列了一些语言文字学入门书的书目。这年暑假,良师带着师母和女儿枫红回家乡,托我帮忙看管房子,我只需要晚上走几分钟,从东区第十四宿舍过来巡视一番即可。当时浏览良师的书架,第一次知道钱钟书先生的名著《管锥编》。

1980年9月至1981年7月,我们大学二年级的古代汉语课由两位老师合上,良师口齿清楚,条理明晰,同学评价甚佳。良师的家乡是早在晋代就已建县的广东千年古县——潮阳县,村名颇有诗意,井都公社古汀村。

而我的家乡在澄海县盐鸿公社盐灶村,相距只有几十公里,都讲潮汕方言。但与良师交谈多了,我心里有点纳闷,为何老师的普通话讲得好,家乡话反而那么难听懂。刚开始,他的潮阳话我大概只能听懂几成,不懂也装懂,总是拼命点头。

1986年,我硕士毕业后留在中大中国古文献研究所工作,好长一段时间生活颇为艰难。

有一次,良师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北京路古籍书店刚来了一种新书,叫《清经解》和《清经解续编》,系里的老先生卢叔度教授自己买了一套,又动员良师也买了一套。现在良师又来动员我也买一套。其时我每月的工资扣除房租水电管理费等之后,大概剩下不到两百元。

一套《清经解》和《清经解续编》,书价360元,大约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我说没钱,不买。良师立刻借了360元给我,第二天我就到古籍书店把书买回来。其实,当时良师经济状况虽比我好,但也好不到哪去。一直过了一年多,我才用搬运费还了良师这笔书款。

良师由于工作太拼,用眼过度,两次造成视网膜脱落,先后在中山医科大学眼科中心住院做手术治疗,视力颇受影响。

前几年良师不顾年迈多病,视力衰弱,焚膏继晷,一笔一画写成《潮阳县志校订》,纠正新整理本《潮阳县志》错讹衍夺的毛病,近二十万字,再由其女婿伟强转录为电子版,可见其严谨治学的学风。

卢叔度先生晚年,常与良师一起到新港西路与怡乐路交汇处的新丰茶楼喝茶,或早茶,或下午茶,有时还有吴国钦老师或黄光武老师。我也参加过几次。

几年前,良师同曾扬华教授在一起散步时,不小心跌断脚骨,刚好我与广州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骨科主任范子文医生是好朋友,而范医生也是潮阳籍,我就和良师女婿伟强陪同良师去请范医生看病,在范医生悉心诊治下,良师脚伤终于恢复如初。

有一年,良师有三位硕士生要毕业,两女一男,那位男同学在学位论文后记中,对作为其业师的良师只是轻轻一笔带过,也不说明良师的导师身份,却称并非导师的某位系领导为“恩师”,歌功颂德。

其实,当初李新魁老师在招生的面试环节认为此生基础不行,主张不录取,还是良师为了性别平衡才坚持招了进来,后来也一直待此生不薄。

我略知内情,看不过眼,颇为激愤,在给此生写论文鉴定意见时,有这么两句话:“欺师灭祖,情理难容;妄称恩师,尤为不伦。”良师慈悲为怀,从研究生院重新要来学位论文评审表,送到我家里,劝我重写,删去上面那两句话。

师母原在广州手表厂工作,退休后体弱多病,良师对师母长年照顾,鹣鲽情深,堪为我等楷模。良师为人耿直,性情急切,每常论事,意气风发,声色俱厉。几十年间,良师对我学业上尽心提携,在生活上大力帮助。送给我的潮阳特产更是让我没齿难忘,如生醃钱螺,姜薯,地都咸萝卜,等等。

良师写得一手好字,工于柳体书法,秀劲流丽,毛笔书法也偶尔露峥嵘,1983年夏天我们大学毕业时,在怀士堂举行中文系师生书法联展,我记得当时良师提供的是隶书作品,内容是《论语·子路》篇中孔子的名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以前,曾师、吴国钦老师、黄光武老师、良师和我时不时会聚餐,论年龄,良师在几位师长中最小,论身材,良师和我最瘦弱,故而总是良师和我饭量最大,这也应了“努力加餐饭”的古训了。

近年曾师年事渐高,较少外出活动,良师除了时常与曾师通电话嘘寒问暖,天气晴朗时,偶尔也会登门拜访曾师茶叙。以前良师客厅挂过容老的字,也挂过黄家教先生的字。

我走上研究汉语言文字学的学术之路,真正的启蒙老师就是良师。我人笨笔拙,在良师八十华诞之际,难以充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写了这篇小文,文末再附上几句打油诗:

绵绵文脉出潮阳,

振铎舌耕鸣上庠。

苦辣酸甜皆品味,

鲁鱼亥豕细平章。

格言巧对传箴铭,

史记汉书译典藏。

县志校评高眼力,

一腔热血报乡邦。

编辑:梁善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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