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嘎吱,哗啦哗啦……”孝德湖边装饰风景的大水车转动,将我儿时在水车边车水的情景转到了眼前。
家乡在郁江边,村里为丘陵地,多为不规则的岗(比“岭”更低矮)田,落差为半米到三米不等。这些岗田,没有浅山低岭梯田一半的颜值,却偏比灌渠还要高出半截,所以从开始耕种到收割稻谷,都得让水车隔三差五来伺候。
“布谷,布谷”,每当布谷鸟放开歌喉唱出第一声,便催醒了沉睡一冬的稻田,“嘎吱嘎吱”的水车声在村前村后响起,一瓢瓢的水,伴着溅起的晶莹水花,哗啦哗啦地流进田里。
那些水车得靠人力车水。四五米长的手摇翻车,木质的链条一节扣着一节,一根有榫口的小木条卯着一块有方口的刮板,榫头穿过刮板处的一个小孔,插一根小木钉固定着,使用原理和现在的自行车差不多。
车水的时候,左右两手各拿一根一米左右的长竹摇臂,摇臂顶端的圆孔套住车拐,两手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推和拉,身体也跟着有节奏地上下晃动,所以姿势颇为优美。链轮随着水槽内的刮板翻转,将低处的水顺着水槽引上高处,最后落到农田里。
小时候看到大人车水,我总觉得是件很好玩的事。
有一次,我给在田里车水的父亲送粥,趁父亲吃粥的当儿,便偷偷拿起摇臂,一前一后地拉起来。开始有一两个刮板吃水的时候,摇臂还是很轻的,随着刮板一个个地吃了水,摇臂越来越重,便似有千军万马在与我抗衡。
终于,当我拼尽吃奶的力气,链条也岿然不动了。相持几秒钟后,我手一松,哗啦一声,链条像脱缰的野马拼命往后翻转,咔嚓一声竟断掉了。
我这才明白,原来那看似优雅如舞蹈的车水劳作,干起来却是如此艰辛,不仅需要力气,还要技巧。我不由更为钦佩父老乡亲们,他们总能在田间“舞”出丰收,“舞”出快乐。
常常会看见村里的岗田上,有摇着水车的青年男女,一边在水车的嘎吱声中晃动着身体,一边快乐地唱起山歌:“隔山唱歌山答应,隔水唱歌水回应……”
另一边岭岗上车水的人听到了,也会回应:“赤膊鸡仔你莫厌,你歌哪有我歌多,水车车水不怕累,一瓢一滴都是歌……”
这一唱一和的对歌声在群山间响起,就像树上的嘤嘤鸟鸣,婉转动听,吸引着正在树荫下玩耍的我们。我们争相爬上村口那棵大榕树,坐在树杈上晃动着两条小腿,美滋滋地听着,顺手摘下一片榕叶,放在嘴里哔哔地吹响,也和村外的对歌应和起来。
父辈勤劳而豁达的乐观态度,潜移默化为乡间民风,孩子们自然而然也会赓续美德,学会了热爱生活,热爱家园。
随着现代化灌溉设施的出现,家乡的农耕都不再用水车车水了。但每次在公园景区的湖边或者某个博物馆的角落,看到水车以中国传统农耕文化符号的身份出现,我心中总觉暖暖的,十分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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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罗捷媚
音频制作 | 陈亮 实习生 唐颖妍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易芝娜
校对 | 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