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粤西山区农村。20世纪80年代的小山村里还是热闹的,一些自给自足的手工作坊也搞得有声有色,尤其是制作桂圆肉的家庭作坊。
当时,卖桂圆肉是当地村民除刨地之外的最主要收入来源。但凡有点“野心”和能力的人家,都会在家里搞小作坊。我记得小时候,我家东南西北角五百米范围内,都有制作桂圆肉的人家。
我偏爱北面的瘦叔家,他家的土烤炉建在院子深处,寻着香味过去,一路曲径通幽,花香鸟语,总让人心情愉悦。
作坊里的主要劳工便是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
大人们有干不完的田里活,小青年又看不上这些琐碎活,只有我们小孩子,极看重这一份能力范围之内能挣零花钱的劳作——帮作坊处理龙眼,龙眼去壳,一簸箕给一毛钱,龙眼去核,则是一元左右。
每逢仲夏,龙眼收成了,我们这群孩子就忙碌起来,早上六点左右出发,去到作坊人家,刚摘下来的龙眼已盛放在箩筐里,还连着枝丫树叶,我们用手剥壳,再一颗颗地平铺在圆形大竹簸箕上,满一簸箕即可送进炉里烘烤。
烘烤用的炉,当地人叫它“焙”,大多是用土砖砌成,长约三米的长方形,一面留门,内里用竹子做成层层架子,一般有七八层,每层大概间隔二十厘米。底下是烧火用的炕,炕与架子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灰瓦,起阻断明火而又能传递热量的作用。
龙眼有本地鸡眼,也有储良龙眼。鸡眼果小肉薄,去皮后进炉上架,明火烤五六小时即可出炉剥肉,因为肉薄而干爽,过程不算困难,但也因为肉薄黏核,鸡眼做的桂圆肉不成圆而成片,卖相不好,价钱也就卖不高。
储良龙眼肉厚汁多,进炉后烘烤时间也长。我们一帮孩子常常凑在焙旁等龙眼出炉,龙眼少,孩子多,便会引发一番争夺。
个子矮小、瘦骨伶仃的孩子是抢不过别人的,只有我淡定得很,因为母亲总会准时到来,助我一臂之力。
很快,孩子们就像风吹过的蒲公英一样,四处散落在院子里,直接坐地上或者在屁股下垫一块砖,开始剥龙眼肉。没有椅子坐,是因为此时的椅子都横卧着,成为了装龙眼的簸箕支架。
我们这群贪嘴的孩子一边剥龙眼肉,一边总忍不住偷塞几颗到嘴里,满嘴便都是焦糖甘香。上好的桂圆肉色泽金黄剔透,肉身软糯香甜。
但要烤出一份上好的桂圆肉,最讲究一个守焙人的耐心和体力以及对火候的掌控。因为龙眼进焙后,每间隔一小时左右要去将所有簸箕换层,并翻动龙眼。什么时候加柴,什么时候减火,都是有严格要求的,操作稍有不慎,就会让桂圆肉焦糊了。
当地人烤桂圆肉通常都是就地取材用荔枝木。荔枝木结实、干燥、耐燃,所含的树胶较少,燃烧时非但没有异味,还会有股淡雅怡人的清香,柴越老,烧出来的香味就越浓郁。
如今村里兴起许多加工产业,都用上了省力高效的电子烘炉,很难再闻到那股熟悉而亲切的焦糖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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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何小雯
音频制作 | 陈亮 实习生 唐颖妍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易芝娜
校对 | 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