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张惠雯:文学创作对抗的恰恰是套路和陈词滥调 | 2023花地文学榜揭晓特刊⑤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何晶、朱绍杰、周欣怡、梁善茵、曾育文、梁喻、王炯勋、张惠鑫 发表时间:2023-12-10 22:30
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何晶、朱绍杰、周欣怡、梁善茵、曾育文、梁喻、王炯勋、张惠鑫  2023-12-10

2023花地文学榜揭晓特刊⑤

12月3日,2023花地文学榜盛典在深圳举行。张惠雯《蓝色时代》(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2年10月)获评年度短篇小说,特发表其致敬辞、感言、专访——

【致敬辞】 

《蓝色时代》涵括张惠雯创作生涯不同时期的代表作,从唯美纯粹的寓言化叙事到不同族裔文化冲突的书写,再到最动人的情感书写,充分展现出她对于细节与精神的精准把握和深描功力。

张惠雯对于人的内心世界始终保持着天真的探寻愿望,相信人的尊严和理性可以战胜卑污与冷酷,因此将情感视为最坚韧的抵抗力量。

近些年来,她将笔触转向海外,但一如既往关注日常,关注人心,她以独特的情感认知与精致纯熟的叙事技艺,为人间建构起一座素朴而温暖的心灵宫殿。

【感言】

母语,就像随身携带、可以随时归来的祖国

张惠雯

《蓝色时代》是我的一部自选集,它收录了我从开始写作到现在的将近20年间所写的10个短篇小说,我尽量从不同创作时期选取一两篇最能代表其题材和文体风格的小说收录进来。从这本书里,读者可以看到一个作者从青涩到相对成熟的变化、发展的轨迹。

在将近二十年的写作生涯里,我专注于写短篇小说,并坚持用母语写作。我越来越意识到,能够使用、掌握如此深邃古老优美的语言,是多么特殊的一份荣耀。在海外用中文写作,虽然孤独一些,虽然离写作现场、市场远一些,但它给予我一种奇妙的幸福。

母语,就像随身携带、可以随时归来的祖国、故乡和童年。每当我用母语写作,我觉得我又回到最熟悉的地方,又回到了最好的时光,回到温暖、博大的文化母体中。那是一种美好的境界:随心所欲又适得其所。为了这样的幸福,我会继续好好地写下去。

(文字整理: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 何晶)

【访谈】

1、忠实呈现写作者的成长变化轨迹

羊城晚报:首先祝贺您获奖,心情如何?

张惠雯:得到这么大的肯定和鼓励,特别惊喜,真的很荣幸,也很感动。另外,悄悄说一句,我觉得“花地文学榜”不仅有眼光,而且特别公正(笑)。

羊城晚报:小说集《蓝色时代》囊括了您不同阶段的创作,现在回看这些作品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吗?尤其是《水晶孩童》,可以说是您正式踏入文坛的第一篇小说。

张惠雯:对,这个集子里写作时间最早的就是《水晶孩童》,它写于2005年,获得当年的“新加坡国家金笔奖”。这也是我在国内刊发的第一篇小说,评委余华老师把它推荐给了《收获》的程永新老师,这两位老师是我的伯乐。

现在看早期的作品,虽然比较青涩,但也有试验性,从中可以看到一个年轻作者探索不同文本的强烈欲望。在《蓝色时代》这本书里,我想要忠实地呈现一个写作者成长、变化的轨迹。

羊城晚报:从国内到新加坡,再从美国的南方到北方波士顿,生活轨迹如何滋养着您的写作?

张惠雯:它让我看到了更丰富的人,更丰富的生活,你看待这世界的目光,对人的理解,都会因此而产生变化(即便是潜移默化的变化),最后这些都会体现在文字里。

最直接的影响,当然是我在小说里写了不同的地方、群体,所以会有中国故事,有异乡人的还乡故事,还有发生在新加坡的故事、北美移民的故事。

2、用短篇留下曾拥有但已失去的珍贵片刻

羊城晚报:从开始写作到现在,为何始终钟情于短篇?

张惠雯:符合我的审美和写作习惯吧。我不太喜欢“宏大”的感觉,不喜欢把一件事前前后后说得太全面、太透彻。

短篇小说一般不讲跌宕起伏的故事,而是在小空间里通过语言、结构的匠心,达到艺术效果,发掘人生、存在的深意。它就像微观小宇宙,其中断片式的描写、截面般的呈现,蕴含着一种节制、神秘、“一花一天国”的美学。在艺术效果上,我觉得短篇小说更接近于诗。这是我喜欢的。

羊城晚报:在您的小说中能发现诗意,您也喜欢读诗,诗歌给您带来了什么?写过诗吗?

张惠雯:我哥哥爱写诗,年少时家里书架上有很多诗集。我小学时爱读中国古典诗词,初中以后则读了很多西方翻译诗,譬如波德莱尔、叶芝、里尔克、帕斯捷尔纳克,等等。读诗使我对文字的精炼和准确有较高一点儿的要求。自己也试着写过几首,但毕竟还是更爱写小说。

羊城晚报:多作家开始写科幻、写未来,为什么您还是更愿意写过去、写记忆?

张惠雯:这就像很多作家喜欢写大长篇,而我将近二十年来专注写短篇一样。我比较固执,不太会受风气、潮流的影响。年少时,我也有自己爱读的科幻小说,我喜欢儒勒·凡尔纳和玛丽·雪莱的小说。但和写未来相比,我确实更喜欢写记忆,我想留住我们曾经经历、拥有、而今已失去的那些珍贵片刻。在经典作品中,写过去、记忆的也很多,譬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流年》,我认为博尔赫斯的小说也主要在写记忆和时间。

羊城晚报:上次访谈中您说到,小说应该是艺术,第一标准是艺术审美。让我们再展开讲讲,可以从哪些层面来看小说的艺术审美?

张惠雯:小说的语言、结构、人物和氛围的塑造,所有这些有没有非常协调、艺术地结合起来,都是艺术审美的体现。同一个故事,不同的人去写,写出来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文学的形式即内容,这么说并不夸张。 

3、别人奔跑向前,我仍然可以慢悠悠散步

羊城晚报:契诃夫、福楼拜、博尔赫斯……可以说您的阅读趣味是“精英”的,喜欢的作家会随着年龄和创作发生改变吗?

张惠雯:不能说阅读趣味“精英”,大概是我喜欢比较经典化的、有艺术气质的作家和作品。这可能和我年少时的阅读也有关系。当时流行的言情和武侠小说,我也试着读过,但觉得不如屠格涅夫、契诃夫的作品好,不太能读下去。

我的阅读趣味似乎在2003-2005年期间固定下来,有了特别喜欢、对自己影响较大的一群作家,这么多年来,这个名单没什么大的变化,但他们对我的影响会有变化。

譬如,一开始,昆德拉、卡尔维诺、博尔赫斯这些现代派作家对我的影响更大,我最初的写作是偏向现代风格的,例如《水晶孩童》就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寓言。后来,福楼拜、契诃夫、詹姆斯对我的影响更重一些,我试着把经典的东西和现代人、现代精神融合起来,但最初影响我的现代派作家,仍然是我喜欢的作家。

羊城晚报:有过写得不顺的时候吗?一般会怎么处理?

张惠雯:肯定有,放一放,有时一放几个月,等到觉得那个卡住的地方好像松开了一点,再继续写。

羊城晚报:在充满焦虑的大时代,您仍然是一名纯粹的“佛系”作家,有什么“秘笈”可以分享吗?

张惠雯:我基本上是个自足的人,英语叫“self-sufficient”,不太会受其他人或大环境的影响。别人奔跑向前,我仍然可以自己慢悠悠地散步,我有自己的节奏,不怕跟在后面,也没有焦虑。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认识你自己”,了解自己的意愿和能力,努力把生活把握在自己手里。

4、短篇小说恰恰需要细读、深读

羊城晚报:您觉得当下文坛有“长篇”崇拜吗?

张惠雯:有。我们今天所说的“短平快”的“短”,和短篇小说的“短”,不是一个概念。你看今天没几个人愿意读短篇小说,出版界都知道短篇小说集几乎是最不好卖的。诗歌更短吧?爱读诗的也越来越少。

在“短平快”的世界里,读不进文学书的人反而爱读长篇网络连载,写手们每天流水线般生产出几千甚至上万字。其实,今天大家爱读的东西并不是短,而是直白、浅显,就是不需要特别专注、费神地去读,不需要细细去体会字里行间。

大家忙,没有时间,但其实每个人看手机里各种爽文和短视频的时间,一点儿都不短,每天有好几个小时在刷手机。所以,我觉得不是没时间,也不是读不长,而是不愿读深,不愿费劲去读复杂一点的东西。

而短篇小说恰恰是要细读、深读的,因为它几乎不讲什么精彩故事,它的精彩都在字里行间,只有高度专注、沉浸下去,才能获得审美体验。

羊城晚报:在今天这个大环境下,谈文学是奢侈的吗?文学在这个时代能给我们提供什么?

张惠雯:对于喜欢文学的人来说,谈文学不是奢侈,而是必需。对于不喜欢文学的人来说,谈文学不是奢侈,而是毫无必要。文学能给我们的东西很多,审美体验、重新唤醒、发现自己的感受力……我觉得这种内心最深处的幸福、心领神会,是文学可以给我们的。

羊城晚报:您怎么看人工智能给写作带来的影响?

张惠雯:我觉得暂时不必去担心这个问题。一些基于套路、较为格式化的写作,譬如公文之类的,也许会很快被AI替代,但小说、诗歌这些文学创作,还不太可能被AI掌握。所以,ChatGPT今天可以写代码、做各种复杂运算、回答各类问题……但它写出来的诗歌、小说,还是相当滑稽,特别陈词滥调。

人工智能的“创造”是基于算法的,它很容易根据大数据摸出“套路”,但文学创作恰恰是高度个人化的,和作家自身的审美、性格、命运都有很大关系,它对抗的恰恰就是套路和陈词滥调。如果AI的思维达到了极其个人化的高度,那么那个时候,我们要担心的就不是文学的存亡,而是要担心整个人类的存亡问题了。

文字访谈 | 记者 何晶
视频文案 | 记者 朱绍杰 周欣怡 梁善茵
视频拍摄 | 记者 曾育文 梁喻 王炯勋
视频包装 | 记者 张惠鑫

【2023花地文学榜】

2013年羊城晚报正式创设花地文学榜,一年一度对中国当代文坛创作进行梳理和总结,也为广大读者提供最具含金量的年度专业书单。

花开十载,潮涌湾区。2023花地文学榜年度盛典暨十周年庆典12月3日在深圳举办,为“世界之窗”再开一扇“文学之窗”,共同眺望湾区最美文学风景。

发起主办:羊城晚报报业集团
联合主办:中共深圳市委宣传部
协办单位:中共深圳市宝安区委宣传部

本项目由深圳市宣传文化事业发展专项基金资助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编辑 | 易芝娜
校对 | 彭继业

编辑:易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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