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沈贵芳
每年中秋前后,桂花便细细碎碎地开了,院子里飘来桂花的缕缕清香时,我就知道,中秋节不会远了。
过节前一天,小姨就会和母亲一起做白糕。母亲把糯米炒熟,碾成粉末,掺上白糖浆搅匀,然后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摆好桌子,准备开始“磕糕”。
此时的我早已悄悄地爬上桂花树,从枝梗上捋下一把把桂花,洗净晾干后,抓上一把扔到母亲准备的糕料里。
“磕糕”用的是小姨带来的那套木头制的糕印模,古色古香的。把糕料压进糕印模子那凹进去的部分,压结实后,再整块磕出来。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一块块花纹精致的白糕。我挑了个最小的糕印模,也笨手笨脚地学着母亲“磕糕”。
母亲还要在成形的糕面上点红曲水。月光迷离,照着糕面上的红点,就如漂在水中皓月上的点点桃花,煞是好看。我总记得母亲和小姨在月光下、在淡淡桂花香里,笑成两朵盛开的牡丹的样子。
蒸好的白糕会在中秋节那天晚饭过后摆到母亲准备好的供桌上。供桌设在桂花树旁,桌上还摆着柚子、石榴、林檎等五样水果,这是拜月娘(月亮)要用的。
果香掺着白糕里若即若离的桂花香,沁人心脾,我早已按捺不住,悄悄将手伸向最喜欢的林檎,却被母亲一把打开手:“还没拜月娘呢,小馋猫!去,把你们的新本子拿来放到供桌上。”
在潮汕,孩子的学习用品也是可以用来拜月娘的。我立刻去搬来早就准备好的练习本、笔和课外书,郑重其事地摆放到供桌上。母亲说,诚心拜月娘,能保佑我们聪颖、有灵性。
拜完月娘后,还要等香烛慢慢烧完才可以撤下各种供品。此时的我,任父母怎样劝说,都固执地不肯上床睡觉。
但长夜漫漫,香烛好似怎么也烧不尽,大人们聊着天,我却已耷拉下了眼皮,有风吹过,将细碎的桂花挂上我的发梢……我只听得,老师正在讲台上念我写的作文,声音是那么动听,同学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小妹,醒醒,去看烧塔了!”是哥哥在摇着我的手臂。我立刻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随哥哥跑到晒谷场。
此时已月上中天,“烧塔”的吉时已到,妇女们开始火化纸元宝。我们一群小毛孩,七手八脚地把稻草、干柴、树叶等填进空心瓦塔里,某个大人泼上煤油、点燃,塔顶便蹿出一串串火舌。
我学着哥哥的样子,不时往塔里撒食盐,听瓦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我们欢呼着,看火光熊熊,与月争辉,映红了半边天。
玩累了,我和哥哥又跑回院子里。母亲已切好了白糕、朥饼(潮式月饼),等我们过去,又斟上三杯汤色亮丽的工夫茶。
我朝母亲撒娇,道:“没有泡桂花的茶,我不喝。”可我还没等到新泡的桂花茶,就在静美的月色和清雅的桂花香中,枕着母亲的腿再次进入了梦乡。
又是一年中秋。老屋院子里一树桂花依旧开落如常。
母亲老了,已经许多年不拜月娘。桂花院落里,月色溶溶,虫鸣啾啾,我似乎又听到母亲用温柔的声音教我念童谣:“月光月疏朵,照篱照壁照瓦槽,照着眠床脚踏板,照着蚊帐绣双鹅……”
征稿
《乡音》栏目欢迎投稿。
稿件要求具有纪实性,以散文随笔为主,紧扣岭南文化。
投稿请发至邮箱:hdjs@ycwb.com,以“乡音”征文为邮件主题,并请提供详细个人信息。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易芝娜
主播 | 郑紫薇
校对 | 黎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