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一伴
儿子高一即将结束，期末成绩出来，排名确定，分班确定。他妈妈伤心至极，气愤不已。
儿子却很平静。他的预期目标再次达成：不进重点班。
我也很平静，还夸了他：这次数学考得依然不错。
儿子说，总成绩比模拟考试还进步了呢。
说完，继续侍弄他的青蛙。
一
儿子读小学和中学，都是在重点学校的重点班。小学的时候，功课少，成绩还马马虎虎。
到了中学，班级里学霸成群，像他这样没在外面培训机构补过课的，没发展出像样的才艺的，几乎没有。他遭到全方位碾压，心绪一落千丈，成绩持续下滑，从中游逐渐退步至倒数后几名。中考前已经不报考上高中的希望，他妈妈甚至为他联系好了她任职的技校。
结果，他以比模拟成绩高出150多分的中考成绩，考回小学所在的母校高中部。
事后复盘，几乎每一门科目，都比平时高出了20分以上。我越发觉得他不大可能是临场超水平发挥。而填报志愿时，他执意把我们觉得根本没有希望的那所重点高中，排在了前面，想来也是有预谋的。
虽然考回了他熟悉的那个学校，但在50多人的普通班里，他的中考成绩还是排在最后几名。他总说他是班级里最差的。然而第一次期中考试，他一下子考了个班级第六名，进入年级前200名，还上了光荣榜。
这所高中能够保持在年级前200名的，是将来考入“一本”院校的重点培养对象。高二分班，主要参考依据也是高一两个学期的期末成绩。
我和他妈妈喜出望外，鼓励他继续加油，高二文理分班后，能进重点班。
他却说：“我不进重点班。”
高一第二学期期中考试，他依然云淡风轻地考进年级前200名。但两次极其重要的期末考试，他的排名又均在400名以外，远远跌出重点班所能覆盖的范围。
二
我们像万千的普通中国父母一样，从儿子出生开始，就在担心他会不会输在起跑线上。我们在能力范围之内，从幼儿园开始，就给他选最好的学校，进最好的班级。
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按照我们铺就的这条道路一直往前走，他就能抵达人生辉煌的顶点。初一开学前的暑假，我们甚至费尽周折地带他去参观了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但是在那两个著名的校园里，他只关心虫子。
前几天高考成绩出来，我一位研究生同学的孩子确定考上了清华大学。儿子听我说起此事后，问了下那孩子的分数，然后说：我将来随便上个“二本”“三本”就行。
这让我不由回顾了一下儿子成长的道路。我和他妈妈曾经都有着太多的自以为是，太多的一厢情愿，太多的南辕北辙。我们总是以为他还小，还不能为自己选择，还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我们以孩子最不喜欢、最不能接受的方式，把亲子之间的沟通之门一道一道地关上了。我们少了太多的赞赏，多了太多的苛责。这让他的自信被一点一点地打击殆尽。他可能觉得好多好东西，自己都配不上。
我们忽略了他的暗自成长。而他其实已经在用实际行动，暗暗为自己做了选择。
中考如是。他自己知道想去哪里。他一定为之付出了不为我所知的努力，却装作若无其事。
高一如是。他在这个普通班级里找回了自信。他知道自己希望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里更加舒适。初中三年，那个重点班的经历，对他来说，一定不是特别美好的回忆。
我重新问自己，儿子进不了重点班又如何？进不了“985”“211”又如何？考不上大学又如何？英雄莫问出处，身边的各类精英，逆袭者比比皆是；繁华或是云烟，我们已目睹过太多的高开低走，更有种种不堪重负下的人间惨剧。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哪里才是真正的起跑线？一道道人为划定的起跑线，又怎么可以决定一生的输赢？仅仅是输赢二字，又怎么可以轻松定义一生的成功？
三
儿子早就说过，如果将来考不上大学，他就去养青蛙。
他要养的不是普通的青蛙，而是宠物蛙，是他手中那只大大的非洲角蛙。
他说这种角蛙是濒危物种。将来繁殖多了，既能保护濒危动物，又可以赚钱养活自己。
每天放学回来，他的第一件事是给角蛙洗澡、换水，而且必须用净水器滤过的可以直接饮用的水。
他定期给角蛙喂鸡胸肉。他知道超市那种鸡胸肉的价格后，曾对我的小气很不满意。他打开冰箱，翻出一只冷冻的土鸡，等不及解冻，就用菜刀连剁带抠，终于弄下几小块肉。
吃饱喝足的角蛙在温顺地等待他的抚摸。而儿子在抚摸角蛙的时候，眼里尽是慈爱和温柔。
每个孩子都是独特而唯一的复杂体。高晓松说，每个孩子都自带剧本。或者，我们做父母的，不该也没有资格去当孩子的导演。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路。做父母的，做好副驾驶就够了，不要去抢孩子的方向盘。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易芝娜
校对 | 黎松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