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七杯茶|阅读也离不开“积极的身体参与”;还有人记得咸亨酒店旁的姚德兴吗?

来源: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 发表时间:2023-08-06 14:18
羊城晚报•羊城派  作者:  2023-08-06
文章虽短小,七杯茶有韵

羊城晚报每周日推出“七杯茶”专版,特约海内外六位不同领域的专家学者撰写专栏文章。此外,还有面向广大读者征稿的“随手拍”专栏。

文章虽短小,七杯茶有韵。请诸位慢慢品——

· 有感于思 ·

文学翻转历史的证据

文/阎晶明[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

我现在与人谈及文学,总不免自己为这个职业代言一下谦虚:小行当,小行当!可是我也必须要对自己说,好的文学不但影响人心,而且有时候影响甚至改变过很多事物的历史。

不用举太大的例子,就以与鲁迅相关的一个小小的例子为证据。话说鲁迅少年时,他们家门前街上有两家饭店,一家开在两条街的交叉处街口上,叫姚德兴,生意特别好。

好到什么程度呢?据说,绍兴当地有一个风俗,就是客人进来以后鞋底上所带的泥土,店家要把它保存并在厅堂地上堆积起来,以证明自己生意兴隆。而姚德兴没用多久,地上就会堆起一个很大的土堆。

而另外一家叫咸亨酒店,位于街的中间地段,即鲁迅家的对面,也是鲁迅家族的人所开。但是咸亨酒店开了大概一年,就因经营不善倒闭了。两家店的情形截然不同。

然而,因为有了小说《孔乙己》,那个首创的咸亨酒店虽然倒闭了,可是历史演进到一百年后的今天,在绍兴,在北京,在上海,在全国各地,不知道有多少家咸亨酒店在火热开着。

而且当年常到咸亨酒店的赊账的客人孔乙己的名字,也成了一家酒店的招牌,且名声之大、连锁店之多,甚至盖过了咸亨酒店,有谁能想到呢。到如今,谁还记得那家生意好的酒店姚德兴呢?

你说这不是文学可以翻转、改变历史书写的一个小小证据嘛。

· 名著识小 ·

“五庄观事件”是个局

文/杨早[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

镇元子是唐僧师徒西行路上亲身设伏的最大的咖(别的大咖都是来收拾残局)。五庄观事件闹得太大,有读者质疑这位地仙之祖的管理水平,其实,整个事件可能就是镇元子安排的一个局。

如果他不借故避开,唐僧或不敢直接拒绝人参果,孙悟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打倒果树。清风明月如果不是直接服用人参果,而是遵照说明书,将人参果“用磁器,清水化开食用”,八戒又如何能在隔壁听得口水流起八丈长?

清风明月别看长得小,都是一千多岁的老仙,行事如此莽撞?连作者都看不下去了,少有地发出了惊叹:“噫!原来有这般事哩!”意思是这个局太假了。

整个设计一步一步,就是要将取经小组逼到绝地,才能将幕后的观音逼出来,这样镇元子才能又是要求观音复活人参果树,又是与孙悟空拜把子,还找了几位神仙界的长老当见证人,最后圆满举行了横跨三界的五庄观峰会:“三老喜逢皆旧契,四僧幸遇是前缘。自今会服人参果,尽是长生不老仙。”

就这样,镇元子借着孙悟空这个闯祸精,唐三藏这个前如来弟子,成功地将观音为代表的仙佛界领导人物请来万寿山,扩大了五庄观的知名度与人参果的美誉度。五庄观里的每一颗人参果,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只不过,吃瓜群众没资格买。

· 拒绝流行 ·

读书离不开触觉

文/曹林[北京时事评论员]

读书,也叫“看书”“阅览”“阅读”,眼睛和视觉似乎是读书的主导器官,“看”往往就是人们“读”的方式:目不斜视,目不转睛,专注浏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咳,所谓“过目不忘之才”,可能只是不认真读书的人编出来、找偷懒借口的神话,包含着一种人们在读书上根深蒂固的视觉自负,以及对“看”不切实际的期待。

只用眼睛看,其实是最肤浅、偷懒和低效的读书方式。传统时代,起码还得捧着一本书去“看”,电子媒介时代,书都不用去翻着看了,本来就肤浅的“看”,又被所谓的“人性化技术”简化到更浅的程度:眼睛跟着页面滑动就行。

漫画版、干货版、视频版、名家导读版、趣味版、速读版、拆解版,迎合着视觉的愉悦和便捷,将内容最大限度地视觉化。这种封闭了其他感官、只剩下视觉投入的电子阅读,让读书越来越浅。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读书,是离不开触觉的。当下电子媒介主导的读书方式,认为光靠眼睛就可以完成读书,视觉成为知识输入的唯一“感官”入口,将对读书至关重要的“触觉”驱逐出阅读场景,使阅读方式越来越浅。

捧卷而读,倦极则眠。捧着一本书读,不只是“捧着”书看,这个最传统的阅读场景中,“捧”不是一种方便“看”的姿态,而包含着一种深深的触觉投入。触摸着书卷,让身体全面地浸润、渗透、融化到书本中。读到妙处,或用手戳划重点,或掩卷沉思,或拿笔圈圈点点,或大声诵读,或踱步琢磨拍手叫好。

这些“积极的身体参与”,不是以眼睛为中心的“读书小动作”,而是深读所不可缺少的感官投入。光靠眼睛去读书,常常会产生“觉得读了,又好像没有读”的感觉,就是缺乏其他感官——尤其是“触觉”的投入。读书如果只剩下眼睛,等于是截肢式读书。

在阅读的问题上,人们向来有一种视觉自负,也可以叫视觉自欺,将眼睛当成与书本连接的关键焦点,而没有意识到读书应该是一件全身心投入的事,眼睛只是看得见的“接触点”,而不是全部。

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不过,哲学家赫尔德挑战了这种“视觉中心主义”的感官整体,发掘出触觉的价值。他批评视觉太快、太轻、太肤浅了,直言它“无法把握任何最彻底、单纯、首要的东西”。

视觉只发现形状,触觉是感觉其它事物实体质感的官能。触觉直接地与世界进行身体性连接,这种“直接在场”在某种意义上,拒绝自由漂浮的想象力的介入,紧紧咬合触摸对象,而不是像视觉那样“游戏”“滑行”。

是啊,捧书,翻书,找书,查书,抄书,啃书,具身化的身体接触,让知识“可触摸”,才能在身体参与的“紧紧咬合”中让知识进入不会流失的深层记忆。

· 如是我闻 ·

随手拿来的纸片

文/李雪涛[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上世纪90年代,我在广济寺跟随张范中老先生读“中观”,他有时会讲述一些民国时期的轶事,我会随手记录下来。

有一次,我的笔记本没有带,于是就随手找来一张纸记了起来。张老义正辞严地对我说,不要将重要的事情记录在随手拿来的纸片上,因为纸片很容易遗失,而你所记的珍贵的内容也会随之消失了。从那以后,我不论到什么地方去,一定会带一个笔记本。

今天我有几十册这样的笔记本,它们不仅保存了我当时认为重要的知识,更重要的是生命中的很多日子,也因为这些记录而重新被唤醒。后来在读这些笔记的时候,那些被我当时悉心收藏的内容,成了回忆年轻时生命的美好瞬间的契机。

· 昙花的话 ·

左右逢源不隐本色

文/尤今[新加坡作家]

到加纳首都阿克拉的中餐馆富豪饭店用餐,我注意到菜单出现两种不同的中文字体,问起时,曾姓老板解释:初到阿克拉时,广州的厨师烹煮正宗的粤菜,吸引不了口味不同的当地客。

而在异乡异域,单靠华人顾客,生意根本难以支撑。苦思冥想之下,终于想出了两全之策:增聘黑人厨师,由他设计符合当地味蕾的菜肴,让两者共存。

为了让食客清楚分辨出两者的不同,睿智的他,在印制中英文菜单时,便设计了不同的字体——正体字是带有加纳风味的中菜肴,由黑人厨师掌勺;斜体字是道地的中菜肴,由广州厨师烹调。

正体字底下的菜肴多带辣味,而且,用的都是当地的辣酱;考虑当地人的消费能力,用的食材都较为简单,价格当然也便宜得多。这样的做法,既顺哥意,又顺嫂心,一举两得。菜单推出后,左右逢源,生意盈门。我点了苦瓜炒牛肉、京酱肉丝、椒盐大头虾,都做得非常好;吃着时,还以为置身于中国呢!

另一家日本餐馆Santoku,开设之初,主打传统日本餐食,不受欢迎,惨淡经营。后来,餐馆从日本请来了一名大师级的厨师,深入民间,四处探访,再以当地人的饮食习惯和食材结合日本菜的特色,设计出许多不落窠臼的新菜,广受好评,也使餐馆驰名四方。

到异国打天下,在入乡随俗的当儿,切忌隐没本色。

· 不知不觉 ·

甘孜行记:泸定

文/钟红明[上海《收获》杂志副主编]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

一首动听的《康定情歌》,“溜溜的”播散到世界的角角落落,用美丽浪漫晕染出远方的一座小城。

康定是古代通往藏区的茶马古道必经之路,现在是四川甘孜州的首府。康定是汉语名,藏语称康定为“打折多”,意为打曲(雅拉河)、折曲(折多河)两河交汇处。历史上译作“打箭炉”,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曾派监军郭达在康定铸箭,有遗址。

不久前我跟着巴金文学院的朋友去了一次川西的甘孜,走的是“成都-泸定-丹巴-道孚-康定”一线。沿途“观察样本”众多,经历大河、峡谷、高山草原、雪山等丰富的地理风貌,观察雄奇俊美的自然生态,也探访现代农村,经常遇到历史与现实怦然相遇的时刻。

泸定县也像川西的许多县城一样,烟火气浓郁的旧城沿着河流两岸铺展,被高山屏障,寸土寸金,狭长绵延。

第一天的宿营地,就在泸定县城西部的大渡河边,我从房间探出头去,没想到大渡河水距离这么近,水流湍急地撞击岸边,发出滔滔声响。前方不远处,那座著名的泸定桥清晰可见。

“大渡桥横铁索寒”,我是从毛泽东这首豪迈的《七律·长征》首先记住这座铁索桥的。

这座桥建成于清康熙45年(1706年)。桥长103米,宽3米,13根铁链固定在两岸桥台落井里,9根作底链,4根分两侧作扶手,铁索共有12164个铁环相扣,是中国古代桥梁建筑的杰作之一。

1935年5月29日下午,红军“飞夺泸定桥”。共和国开国10大元帅中有7位从泸定桥上走过。纪念馆里还有红军当年飞夺泸定桥时铺设的门板。

我们从高于水面十多米的桥上走过,桥面铺设木板,走着摇摇晃晃,还是有点心惊的。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甘孜,只是那次未在泸定县城停留。十年前,我先在成都参加了少数民族创作研讨会,之后,与几个外省来的出版人组成一个小队,去往康定。那时的道路状况不似现在,没有这么多隧道,都在弯曲的山道上行驶。

夜幕沉沉地笼罩下来,我们的司机开着桑塔纳睁大双眼,在黑暗的山路上疾驶。到了晚上八点,我们决定放弃去海螺沟晚宴,就在路边打尖,敲开一家不起眼小店的门。

夜风萧瑟,寒意缠身,昏黄的灯光下,老板原来就是大厨。他自家的炉灶居然就是“熏炉”。

只见大厨将老腊肉在热水中洗刮,飞快地切成薄片,炉膛的柴火散发出温暖,一阵案板急响、锅勺轻撞之后,不大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蒜叶炒腊肉、尖椒回锅肉就被端上了桌子,肥肉是肥而不腻、带有韧性,近乎半透明,瘦肉则是干而不柴、必须细嚼慢咽,齿颊留香……同行的朋友说,旁边就是石达开覆灭的地方,也是举世闻名的红军“强渡大渡河”的安顺场渡口。

“历史”就这样猝然而至。

· 随手拍 ·

游客如潮  
图、文/汪志

正是一年一度旅游旺季,炎炎夏日,在甘肃省敦煌鸣沙山旅游景点,游客如潮。

随手拍专用邮箱:ycwbwyb@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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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吴小攀
编辑 | 孙旭歌
校对 | 朱艾婷

编辑:孙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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