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伟忠
我是中山大学人类学97届的本科毕业生。尽管毕业后从事的工作与专业无关,但对人类学的感情却日渐浓烈。
社会上有关人类学专业的种种信息仍会不时触动我的神经,4月21日网上的一篇文章——《不要低估人文学科的好处》,就在我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与厦大“难兄难弟”
1993年8月,我有幸收到中山大学录取通知书,感觉欣喜万分。是年9月初,我满怀自豪与喜悦踏进校门。
当年的人类学系是全校规模最小的院系,本科仅有考古学和人类学(民族学方向)两个专业(轮流隔年招生)。全系本科生也就80人出头,而我们93级(23人)是学生最多的班级。
尽管是个小系,但师资力量却不弱,全系30多个教职工当中,正教授就有10多个,博导也有几个,而且拥有全国人类学专业第一个博士点。
但万幸中的“不幸”是,20世纪90年代初正值经商下海的热潮,经济、法律等专业很热门,入学之初,在跟其他院系同学接触时,我对自己读的所谓“冷门专业”,难免产生心理落差。
记得军训的时候,有一次教官喊“人类在这边(集合),昆虫在那边”,引来一阵哄笑,个别敏感同学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无奈。
夜晚熄灯后,舍友们天南地北瞎聊,话题里少不了聊聊各自被中大录取的过程,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在抱怨声中沉寂下来。
时间长了,大家才慢慢适应。当时全国仅厦门大学和中大设有人类学系,相互之间惺惺相惜,同病相怜。
不知从哪届开始,形成了双方班长写信交流的传统,这种集体交往,对于那年那年全国仅存的两个人类学系来说弥足珍贵。不曾想,随着1994年厦大人类学系被撤并到历史学系,我们与厦大人类学“难兄难弟”的交流也随之消逝了。
温暖的大学时光
当时我们上计算机课用的都是286、386电脑,学生还没有个人电脑,校外也没有网吧,没太多娱乐活动,因此同学们的日常交流颇多。
最难忘的是晚上无课时,大家结伴去附近珠影看内部片,到学校南门和东北门外的城中村看录像、打桌球、吃夜宵。
记得1996年学校文艺汇演,我是系文艺部部长,要组织60人的大合唱,但把所有能唱歌的同学召集起来却凑不够数,后来邀请了系里成人自考大专班的学生加入,才得以参与,最后获得三等奖。
其时,8个人住一单间宿舍,我们每年抽签更换一次床位。虽然生活条件和家庭背景不同,但同学们和谐相处,彼此跟兄弟姐妹一般。由于人数少,大家都比较熟悉,同学及师生之间也很亲近,感觉我们人类学系就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
田野调查苦中作乐
人类学注重田野调查。我们的实习是到清远市清新县三坑镇的明联瑶族移民新村进行的,大约一个月时间。
我们分组到瑶族农户里,每天跟他们拉家常,用心交往,留心观察,以当地人的心态了解当地人。在这个过程中,大家和瑶胞们结下了深厚友谊。
当时条件很艰苦,我们住在三坑镇镇政府一栋破旧的二层小楼里,屋里连床都没有,带队老师和我们一起打地铺。
也许是年轻吧,我们苦中作乐,每天调查完毕回驻地的途中,都是一路欢声笑语,踩着金色的沙土,畅谈收获和感想,便忘却了一天的劳顿。永驻大家记忆的是:沿途的山路,白天草木苍翠,飞鸟成群;黄昏晚霞映照,满眼金黄;夜晚繁星满天,蛙虫声嚣。
最佩服我们的女队员——班里的五朵金花和朱爱东老师。每天早出晚归,从驻地到各个村寨,来回都要徒步三四个小时,调查回来时已是披星戴月。她们步伐比我们沉重,脚底都磨破了,却从不叫苦,每天都坚持不懈,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当地经济条件差,有很多留守儿童,甚至还有不少失学儿童。作为农村来的贫困生,我对当地的很多情形都很熟悉,感觉非常亲近。
感激与阅历同增长
毕业时,由于社会形势和专业限制,大家找工作都比较困难,找对口的文博系统单位更难。结果,班里仅陆文东同学一人从事了本专业工作。
陆同学回到广西老家文博单位,凭借深厚的专业功底加上自身奋发进取,如今已成为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副馆长。
人类学研究强调整体观,把社会或文化当作一个整体来研究,这让我学会了考虑问题要全面,不能偏颇。人类学注重文化相对论,要求研究者客观地看待被研究的对象,从被研究者的角度来看待被研究者的文化。
经过人类学专业训练,我在工作和生活当中,能够经常换位思考,与身边人和谐共处。人类学要求跨文化领域作对比,让我明白不同的地区、族群甚至家庭之间都有差异性,避免以异样眼光看人。
参加工作的头几年,我总觉得所学无以致用,难免对人类学产生抱怨。但多年后回过头来,我慢慢发现,做人比单纯做事重要得多。做事的成功与否往往取决于做人。
随着阅历的增加,对人类学专业,曾经的抱怨早已消失,感激与庆幸之情在不断增加……
悠悠母校情
毕业后,部分同学天各一方。
2007年,我们班毕业十周年聚会,23个人的班级,除去联系不上和有事脱不开身的,最后17个同学相聚康乐园马丁堂。
当时本来有去大学城东校区参观的计划,由于大家对中大校本部的一草一木流连忘返,对老师满怀眷恋,因而两天的活动都在南校区进行。
2012年毕业十五周年聚会,也主要在南校区活动。为表达对在外省工作的同学的心意,这两次活动都由身在广东的同学自愿出资分担了费用,事情虽小但体现了同学情深。
去年我们班自发为系里捐款,同学们在经济不太宽裕的情况下,短时间内竟筹集了20万元,铸造了两座铜像(分别是杨成志教授和梁钊滔教授),在中大90周年庆典之际为母校母系献上了一份薄礼。
人类学的愿景
在我看来,心理学研究的对象是你和你们;社会学研究的对象是他和他们;人类学要求研究者必须从被研究者的角度去理解当地文化,即以我们的角色来研究我们。
人类学带给我们丰富的隐性收获,如细水长流、润物无声。这在多年后的工作及生活当中,我才逐渐体会到。
就我们班同学来说,虽然大家没有大富大贵,生活也很平淡,但大家都很努力、很敬业,都在各自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一些成绩。这正应了中山先生的教诲:“学生要立志做大事,不可做大官。”
在经济转轨、社会转型的新常态下,以人为本、与人为善已经成为共识。如何调适自我,更好地服务社会、发展自我,尽可能发挥出最大的正能量,需要每个人的努力。
人们的目光开始聚焦到我们自身,人类学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做好自己,我觉得,也许人类学的春天已经到来。
进入中大人类学系,也许不能令你荣耀加身、激动万分,但必将带给你内心的平静和人生的充盈。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衷心希望后来者,在人类学的春天里绽放出更加绚丽多姿的花朵。
后记
我出生在海南省儋州市的山区农村。大学毕业后,最初在广州某职业高中任教一年,接着到佛山某企业任职两年,后来回到母校附近从事教育培训工作。
1997年年底,我刚参加工作不久,系团支书骆腾老师就建议我写一篇工作感言,我却一直没有完成。如今总算是弥补了当初留下的缺憾吧。
贾云祥同学向我提供了很多想法和修改建议,在此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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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责编 | 易芝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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