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
2008年,我写完《众声喧哗》,在"后记"里记了一笔:"本书问世的时候,有些内容也许已经需要修订了。这是所有描述互联网的著作都不得不面对的窘境。本人以'数字化移民'之身,非常吃力地把互联网这头大象摸了一下,为此鬓边新添了很多白发。"
这本书是根据我的博士论文扩充而成的。坊间一向说,PhD意味着"永久性脑损伤",脑子坏没坏不晓得,头发则肯定是从那时开始白的。
一开始,家人不喜我的白头发,定期还给拔一拔,日日年年,终于到了拔它们毫无意义的时点。从此,我就顶着一头逐渐变灰的头发游走世界,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说:那叫"尊贵的灰"。
这个词我是从《安妮·霍尔》那里学来的。片中主角艾尔维·辛格一开场有一段喜剧式独白,说自己年纪越大状态越佳,会成为头顶虽秃但十足阳刚的男人,而不是满头灰发、有款有型的那种——其实话里话外不大瞧起后者。
不过我可以找到很多充足理由反驳辛格的势利眼。尽管灰发明显与变老联系在一起,但它当然也是见过世面、成熟和自信的标志。而且,还很帅!比如布拉德·皮特一向热度非凡,但当他开始蓄起灰胡子时,简直帅破天际。
灰发的男人,如银狐,如老树,曾经沧海,除却巫山。尤其重要的是,它表明男人已然优雅地接受了衰老过程,毋需妆点,惟尚自然。
我在课堂上上课,一个学生不好好听课,在微博上写:"胡泳老师在互联网大会前染黑的头发,到了12月底就又白了。"另一个学生还跟着评论:"老师一定是太勤奋了,或者用了劣质染发水。"我下课看到,当即驳斥:"胡说!老师从来没染过发。"学生赶忙打哈哈:"反正发色从来掩盖不住老师的风采啦!"
其实我骨子里真受不了染发那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旧了有旧的价值。有人奉承说:"胡老师,灰发是智慧的标记呢。"我心想,随着我的一头发(如果还有的话)渐次由灰转银,我可就日益向天才逼近啦。况且,通过头发的灰白,永远也无法探知心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