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羊网记者 何晶
图/浙江文艺出版社提供
每当进入一座陌生的城市,你是否能听到博物馆招呼你的声音?这一间间博物馆,其实都是往事住的房间。从但丁到弗洛伊德,从郁特里洛到克利姆特,从奥赛到卢浮宫,从奥斯维辛到东宫……这里边都埋藏了怎样的往事?
近日,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陈丹燕·旅行汇”系列第12本《往事住的房间》,这本书是陈丹燕历时20年积累写成的博物馆游记。作为90年代就开始走出国门的最早一批背包客,陈丹燕不仅是当代都市文化的“代言人”,也用她的文字影响了一批批读者。
陈丹燕从少年时代开始写作,《上海的风花雪月》《上海的金枝玉叶》《上海的红颜遗事》被称作“上海三部曲”,出版后立即成为畅销书。她还著有长篇小说《鱼和它的自行车》《慢船去中国》等等,作品获多种国际文学奖项。
“陈丹燕·旅行汇”系列则是陈丹燕边走边写二十余年旅行文字的集合。这套书组稿始于2012年,已出版《我的旅行哲学》《咖啡苦不苦》《今晚去哪里》《我的旅行方式》《令人着迷的岛屿》《樱桃树下爱与弗》《捕梦之乡》《驰想日》等多种,《往事住的房间》是该系列最后一本。
在这本书的前言,陈丹燕这样写到:“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要去它的博物馆。这好像是个过时了的旅行习惯,十九世纪的旅行者的习惯。但这是我的习惯。
“每当我进入一座陌生的城市、市镇,仿佛能听到博物馆招呼我的声音。即使是那些早已人去楼空的淘金小镇,在加州溽热的阳光下,小城自家做的历史博物馆也不愿意放过。我在那里看到了杰克·伦敦的踪迹,现在也许没多少人读他的小说了,可在我少年时代,他是一个浪漫男子汉的象征。还有一个老人送了一些他自己仿制的中国铜钱给我,他说:“这能给你好运气,拿着吧。”他这一生,花了不少力气在寻找华工旧照片里的人名上。他说,华工大多数都没留下名字,人们就称他们:中国人。但是他们的名字应该被记着,就像一个人那样。他确定了照片上人的姓名后,就把那个中国人的姓名标注在小博物馆墙上的照片下方。
“每当我走向博物馆,心里都会响起一个声音,说着同样的一句话:这又是一间往事住的房间。”
《往事住的房间》写的是世界各地的艺术馆、博物馆,其实也是“陈丹燕的博物馆”。她的一双眼睛很尖也很特别,总是盯上别人熟视无睹的东西,并且有新发现。那些她喜欢的,打动了她、多年之后仍留在记忆中的事物,也许别人觉得平常,可经由她的描述,就独有一种韵味和情调。
诺奖得主莫言称赞说:“陈丹燕持之以恒地描绘和剖析旅行中的世界与自我,用优雅清澈的中文雕刻出苍茫大地中的一山一水、无尽城池里的一室一窗,以女性的细密敏锐感知自然的终极神秘,并神游在与世界各地那些曾经的伟大心灵交流的内心世界中。到底是旅行滋养了她的文字,还是文学丰富了她的旅行,这还真是一件说不清的事。”
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所长葛剑雄则称:“我游踪不比作者更广,观察不如作者那么深入,文笔不如作者那么细腻,翻阅她的书稿,我更自叹弗如——她写的虽是旅游,却在与不同的人文和自然环境对话,在物我两忘的境界中感悟人生。她的书是写给每一个人看的,不在乎你是否曾经旅游,只要你愿意享受美丽世界、美好人生。”
2017年,作家陈丹燕连续两次在广州方所书店担任演讲嘉宾——一次是以作者的身份,与读者分享她的新书《捕梦之乡——<哈扎尔辞典>地理阅读》;一次则以读者的身份,与译者曹元勇对谈塞尔维亚作家米洛拉德·帕维奇的塔罗牌小说《君士坦丁堡最后之恋》。
将这两场活动串联在一起的,是陈丹燕心爱的作家帕维奇。她曾带着帕维奇的名著《哈扎尔辞典》四次去到塞尔维亚,甚至还去到帕维奇家中,跟帕夫人成功“申请”到在帕维奇的床上躺着阅读《哈扎尔辞典》中关于捕梦的章节。
“我躺在帕维奇留下的大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中央的吊灯,觉得自己的身体轻轻飘浮起来,在塞尔维亚语的朗读声中,我想自己永不能忘记那个在贝尔格莱德一栋老公寓里度过的下午,那是对一个自幼爱读欧洲小说的读者来说难得的高峰体验。”陈丹燕在《捕梦之乡》中写下当时她的感受,而在这本书出版后,她被塞尔维亚国家旅游局任命为该国在中国的旅游形象大使。
在外人看来,陈丹燕的“旅行运”似乎总是很好,但这背后其实和她多年的文学储备、人文修养,以及流利的英文、健硕的体魄有着莫大关联。近十年来,陈丹燕的旅行和文学有了更深入而紧密的关联,她将这种旅行方式称作对文学的“地理阅读”。
金羊网记者曾专访陈丹燕畅谈旅行和文学,以下摘录部分——
金羊网:您的旅行文学作品已经出版了不少,现在看来都满意吗?
陈丹燕:之前好几本陆续写的,现在都组成了“旅行汇”系列。以前出版的书会有些修订,但其实有几本我不太满意,因为没有太多可修订之处,也就是它没办法生长,那就是不够好。如果作品很好,作为旅行文学书,是基于真实地理写作的,只要这个国家还在,内容应该可以继续生长,结构应该是开放的。
《今晚去哪里》就非常具有生长性,岁月不同,故事和人物有了新发展或结束,你也可以看到最开始的把握是否准确。所以我比较喜欢《今晚去哪里》和《樱桃树下爱与弗》这两本。
旅行文学和小说不一样,有种天然和生活与地理的关联,所以一定是生长性的。比如初版插图里的树还很小,在最新一版,那棵树已经长得很大了,这种变化放在一起它自己就会产生意义。做“旅行汇”这套书,我有很多新的感受,同时也能看到自己的成长和变化。
金羊网:您认为怎样的作品才能称作旅行文学?它和旅行读物的区别在哪?
陈丹燕:文学有自己的标准。非虚构这个概念在刚出来时,全世界都有很大争议,这到底是不是文学?就好像摄影刚出来时,大家也争论过,这是艺术品吗?一些著名摄影师说,拜托,我们不要当艺术品。他们想说摄影是在用全新的方式解释世界,当被你定义为艺术品,其实是在用比较腐朽的方式来规范我,我不要这种规范。
把这个例子套过来,旅行文学更多的是探索世界和关怀人心,有文学的永恒主题,有文学性的描写,而不是记事性的,对文字也有要求。并不是你写在旅行中吃了什么,看了什么就是旅行文学,那是徐霞客时代的描写,而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不是说旅行攻略就不好,读物是读物,文学是文学,你完全可以说我才不要成为文学作品,就跟摄影师说我们不要成为艺术品一样,这也很好。
金羊网:现在很多年轻人会以走进电影拍摄地的方式去旅行,您尝试过吗?
陈丹燕:伦敦市长办公室有一次邀请我去伦敦看英国电影的拍摄地,比如《哈利波特》的地铁站,比如《单身日记》的取景地等等。看过电影当然也会觉得很亲切,但对我来说,我还是更喜欢去找狄更斯写《雾都孤儿》的咖啡馆,去找韦伯斯特写词典的地方,因为这些人在我的生命体验中留下过重要痕迹,去他们吃饭喝酒的地方坐坐,会比我去看《哈利波特》的地铁站体会更深刻。这大概和我的少年时代有关,我小时候读的是狄更斯的作品,大学时背的是《大卫·科波菲尔》而不是《哈利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