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秀丽
在冬天,能够罩住整个菜园的,恐怕只有雪里蕻了。
最初知道它有这么美的名字,是在钱红丽的文字里。她的一日三餐中,常常不落下的就是一盘清炒的雪里蕻。我一直纳闷,到底是哪种大家闺秀般的菜,才配拥有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后来证实,雪里蕻其实就是我们平常所讲的“大菜”,一种极普通极好种的青菜,天天出现在我们的日常里。
给它取名“大菜”,大抵是因为它的个头比较大的缘由吧。这就好比以前在农村,随便给自己的孩子取个“阿猫”、“阿狗”的名,好记,贱养。
说它贱养,一点也不假。别的菜在冬天的时候都是畏首畏尾。唯独它,专挑这个季节闪亮登场。那架势,是任何风霜雨雪都抵挡不住的,反而在严寒里,更加的热烈奔放开来。
把雪里蕻的菜籽随意地撒下地,在冬日黄昏里,泼几瓢水,慢慢洇下去,不几日,便冒出芽头。嫩绿油实的小菜秧挨挨挤挤地在一块,看着令人欢喜。过几日,便可把它们一棵棵整齐地分而栽之,然后用水和着肥粪,一天天挨个去浇这些小菜秧。这些可人的小菜秧,一天一个样,汲取着养分,也汲取着日月光华,在你不经意间,就“碧玉妆成一树高”了。看着这些飒爽英姿的大菜们在冬日里迎风昂首,似乎听到了排列整齐的绿色方阵在引吭高歌,场面要多壮观就有多壮观。
但凡吃过大菜的人都知道,经霜后的大菜,吃起来更加的甜软、可口。想必是它们有博大的胸怀,把夜间所承受的风霜雨雪,统统吞咽在内里,明日里再经受艳阳的洗礼,一天天下来,承受的风霜雨雪便转化成了甘甜蜜汁,储在瓷实饱满的茎叶里了。切一把经霜后的大菜清炒,猪油蒜粒先下锅,直至蹦出欢快的香味,再把大菜倒至锅里,几个回合后便翻山倒海地软下来,起锅装至盘里,白碧相间,格外脱俗,活脱脱一盘能撑得起大场面的雪里蕻。
在冬天,大菜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变成咸菜。做咸菜的大菜需是褪尽身上所有的养分才可用,这样做出的咸菜才耐久,甘甜爽口,不苦涩。一排排褪肥后的大菜被砍下来,齐刷刷地摆放在菜畦边、田坎上、小径旁,它们静静地候在那里,吸纳上几天的冬日暖阳后,便乖乖地绵软下来,任由主人在身上撒盐粒,来回揉搓,之后就在坛里瓮里静候整个冬天了。这里边整个过程是孤寂的,冷清的。就像是不再年轻的我们,懂得了剔除身上的欲念和戾气,懂得了渐渐地把心收拢,一点点往里活,活得亮堂,不杂乱了。
终于知道了它们是大菜,也是雪里蕻,不论在菜园里还是在菜肴上,都能雅俗共享;也终于知道了,在冬天这样平缓的光阴里,也要像它们一样,把一颗心细致地养起来。
编者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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