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地·朗读者】空无一字的条幅，留给时间去写

空无一字的条幅，挂在办公室的墙上，虽空白一片，却悬在心上。旁人有不解，有质疑，有不屑，他却摇摇头，只道“这条幅，留给时间去写吧。”

这是怎样的一个故事呢？

吴冠中 国画

□非非鸟

真怪！左看右看，墙上的条幅根本就是空无一字。

孙主任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办公室里不是还搁着两幅么，书协石主席的书法，多好……小丁小声嘟囔，孙主任便瞪了他一眼。领导正埋头阅看着一叠文件，好像没听见。

来到领导办公室的人都觉得很惊诧，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说，新领导真是别出心裁，高！也有人就笑，装！

没多久，就有人前来造访领导。

领导调研去了！小丁说。

知道，知道！来人脸上堆满了笑，递给小丁一卷物件。挂的字，辛苦转交领导，就说他老同学来过了。说着还递过张名片。

天气糟糕，领导踩着一脚雪泥回来了。一听却脸色就沉下来，把小丁好一顿训，叫他马上联系对方给退回去。

孙主任眯起眼瞧着小丁灰头土脸出来，就摇头说，你呀，还是不老练！

小丁看着说话四平八稳的孙主任，有点困惑。

这天，又来了个西装革履，一副大款派头的人。

领导……小丁进去倒茶，碰巧瞧见来人一边掏着皮包，一边谦恭地说，小丁连忙退出去，没听清对话。没一会，那人就从领导办公室疾步走了出来。

门隙中看过去，领导仍在目不斜视地批着文件。小丁联想起什么，脸不禁一热，心里像堵了团麻。

下属企业转制、旧城区改造、项目征地拆迁、产业园动工……要做的事情可真多，找领导的也天天人来人往，企业的、单位的，男的、女的，汇报的、请示的、投诉的、说情的……领导忙得不亦乐乎。有一段时间甚至起早贪黑到现场督战，累得嘴唇起泡，那天交通大会战项目启动，领导竟晕倒在会场，被人七手八脚抬去了医院。

未必……有人发笑撇嘴。

这年月，谁能那么简单就看得透呢？有人附和。闲话传闻就雪片一样满天飞。

领导每天却照样忙这忙那，任由那些闲话飘飘扬扬，自生自灭。小丁很不解。

这幅无字的条幅也就这样一直挂着。

很快，该忙的都忙完了。领导也快要退休了。

没想到这天，纪委来了几个人，径直进了领导办公室。

机关大楼里一时鸦雀无声。

那些都是乌七八糟的传闻罢了。望着领导坐着车出去，小丁一点都不信。

半晌，领导回来了。

好戏才开始呢！有人私下议论。小丁瞧着领导表情依然一样平静，心头却不禁涌起一丝忐忑。

这个冬天雨雪意外的少，阳光和暖着。领导正式退休了。

领导，我憋了好久，就想问问，为啥你老挂着那无字的条幅？帮领导收拾办公室的那天，小丁终于忍不住问。

你说呢？领导从文件堆里直起腰，瞅着小丁，笑了。窗户玻璃透入一地阳光，小丁心头一热。

其实，小丁挠了挠头，可以写“廉慎忠勤”，或写“品逸如梅”呀，我觉得应该和您都配！

真的？领导认真地望着小丁，嘴角有了点笑意。

小丁望着领导，肯定地说：真的可以！

我是不敢轻易写啊，就怕不小心玷污了这张纸！挂着，就是时时提醒自己，有些字是要写在心里头的！这条幅呢，我想就留给时间去写吧……领导一脸肃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丁说。

领导的书法也挺好，石主席还是他的学生。

可有人背后说您作秀……小丁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要是都能这样作秀一辈子，风气不就好了？领导收起笑容，喃喃地说。

小丁庄重地点了点头。

那天，大家都不知道，市纪委的同志其实是来做采访的。可就是知道了，又有几个人会信呢？而今天一早，小丁却惊喜地在报纸上看到了报道。他为领导感到自豪。

他想起，原先拆放在会议室的两幅条幅。一幅笔力遒劲的“崇廉载德”，没多久主人却进了监狱。另一幅是笔法超脱的“淡泊明志”，可接任的人并不淡泊，折腾来折腾去，被检察院叫去，然后一去不返。

不知什么时候，孙主任也进来了。听着这番话，他的脸好像有点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